无常殿内。

孟婆坐在圈椅上，前面言姽、青玄和胥娘三人围着他盯着他看。

青玄道：“孟婆的鬼力在地府和七爷不相上下，若这真是鬼役幻化成的孟婆，那我们还不能让它恢复原形了。”

“那让我来试试。”说着，言姽撸起衣袖。

“别别！”孟婆连忙道，“还请无常大人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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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附和道，“我也觉得大人还是等孟婆回来再决定。”

言姽收回手，问道：“孟婆呢？为何是你扮做他的样子在孟婆山？”

鬼役小六嘴里含湖着，含湖了一会儿见含湖不过去，便闭上嘴低着头装石头。

青玄、胥娘：“……”

言姽突然想起之前孟婆来找她时所问过的事，怀疑道：“他该不会是去轮回井，想要轮回去的吧？”

小六脸上藏不住事，言姽一问，它就露馅了。

言姽奇怪问道：“他又没犯过错，为何想要受轮回之苦？”莫非喜欢受虐？

还没等小六回话，青玄更加觉得奇怪，“我记得孟婆大人不能轮回转生才对，说是除了魂飞魄散他没有别的出路。”

此言一出，言姽和胥娘都疑惑地看着他。

青玄只看向小六，“这件事，地府内的鬼差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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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垂头丧气，“是，但主子就是不信邪。”

话落，响起敲钟声。

言姽三个无常殿的没在意，小六听到敲钟声后急得团团转。

“不行，主子要回去了，我也要赶快回去孟婆山。”小六冲着言姽一拜，“无常大人多有得罪，小的先走了。”

语毕，小六的身影一熘烟就跑了，言姽没有去追。悠哉地让青玄和胥娘收好无常殿，她再次起身去往孟婆山。

这次再来孟婆山时，孟婆已经是原来的孟婆，小六胆战心惊地孟婆池旁边目不转睛地舀汤水。

只是在言姽来时，它小身子微微抖了下。

言姽察觉到了，孟婆也察觉到了。

“真是不中用。”孟婆轻嗤了声。

言姽无语：“咱俩这么熟，你就是掉了根头发我都能看出来，说它有啥用。”但其实孟婆真不该找小六幻化成他的样子，这两位一个性子狂妄，一个胆小怕事，真不知道孟婆是咋想的居然让小六来。

“你去轮回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言姽问道。

“啧。”孟婆咬着后槽牙，“我去跳轮回井了，他娘的，老子跳了上百回居然都没给我转生。”

言姽：“……那你一会儿还去不？”

“不去了，万一被判官发现了，我又要去守地狱。”孟婆哼了声。

守地狱是最煎熬的，不光听着群鬼呼啸，还要看着它们受罚，看多了活着都没意思了。

见孟婆脾气不好，连路过的散魂都要骂两句，言姽有眼色地告辞回去无常殿。

无常殿外守着的鬼兵能察觉到无常殿的动静，但殿内有阵法，它们感知不到言姽熘走。

“你给我说说孟婆以前的事。”言姽逮住青玄。

青玄将手上的书籍放下，“我知道的也只是听说。”

现任孟婆何时出现无人知晓，他就和寻常鬼魂一般，在地府里算清赏罚，再去地狱受刑，之后便到孟婆山这里喝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忘却前尘后便能投胎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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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其中就卡在了喝孟婆汤上，他孟婆汤喝了，却没有忘记前尘往事，于是便不得投胎。

上一任孟婆为了他，还将孟婆池的池水换了遍，加强其功效。但现任孟婆喝了一池水的孟婆汤，就跟喝了一池子水一样，无事发生。

于是他就开始大闹地府，非要让地府给他一个说法。

可地府能给他什么说法呢？这时地府鬼点子最多的帝君就提议说，让他来做这孟婆，亲自去配孟婆汤。

他也觉得上一任孟婆不中用，还就真的接下孟婆这一职位了。

言姽听后感叹。

原来帝君任命地府官职，向来都是这般随心所欲的。

“不过帝君是有条件的，在孟婆未配出能让他自己忘却前尘的孟婆汤前，不得离开地府。”青玄说道。

这也算是孟婆中了帝君的陷阱。

“原来是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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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心情不好，那孟婆山是不能去了，言姽只要一待在无常殿就会想白烛。

脑海里刚涌现出白烛的面容，她连忙将心思止住。

只知道白烛的占有欲.强，仔细想想她也已经迷失在情爱之中。

这样下去，言姽总觉得她都要不是她自己了。

勐地站起身子，她便去胥娘的厢房找人。

“胥娘，我想绣个花团锦簇的屏风。”

几日过去，言姽想要的花团锦簇的屏风上，还只有一朵花……的叶子。

就这一片叶子，愣是让言姽反复毁了几张绣布才绣得像个样子。

正准备绣第二片叶子时，守在无常殿外的鬼兵来传命，说她的惩罚已经到了时日，可随意出入无常殿。

言姽摆摆手，眼里只有绣布上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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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针传进去还没传出来，无常殿就又来了两个鬼差。

言姽抬头瞥了一眼，见是那两个暂代无常职责的两个小鬼差。

以为它们是在勾魂时遇到了麻烦，言姽将手上的针线放下询问它们。

“那倒没有，是七爷，他的阳寿要尽了。”小鬼差问道，“您可要亲自去接七爷回来？”

言姽僵着身子，随后起身。

“好，我去接他。”

-

沉北竹的事后，言姽不确定她能不能忍受允黎安死去的事，便在鬼门关处等了会儿，待阳寿彻底到头时，出现在允黎安面前。

活人不会知道地府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黑白无常的真实模样。

但那一身黑衣，高帽上的“天下太平”，谁人会不知这是地府黑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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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姽儿。”允黎安震惊地看着言姽。

言姽握了握手里的夺魄刀刀柄，“我是来带你去地府的。”

“原来，原来是这样。”允黎安突然癫狂地大笑。

言姽于心不忍地上前，还靠近他，就被握住了双手带着向前。

“好啊，你亲自来勾我走。”

言姽双手松开，夺魄刀从她手中消失，“你只要跟着我走就行。”无需用那夺魄刀。

鬼门关大开，言姽带着他进去。

她以为允黎安会在进入地府后便归位白无常，但他们已经飘到望乡台，允黎安眼尾的红痣依旧没有变鱼鳞的纹路。

她悄悄拿出阴阳册看着。

上前还记录着鬼差勾魂的路径和需要做的事项，亦记录着神官转生后勾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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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写着，只有再次入轮回时这一世才算结束，也就是她要带着允黎安清算赏罚，去地狱受罚，再喝孟婆汤转世才能算结束。

“原来死了才能见到你。”允黎安看着言姽。

世间早就没有他留恋的，早知这样，他这条命不要也罢。

“走吧。”言姽现在只想早点将他带去入轮回。

地狱内，允黎安生前作恶不少，言姽便要根据那些恶来让他受到上刀山下火海的惩罚。

她不忍去看，想让鬼差代劳，允黎安却让她亲自动手。

允黎安牢牢看着她：“这不就是你该做的吗？”

旁边鬼差一脸为难，它也知道这是白无常转生，生怕允黎安归位后找它麻烦。

“算了，你去做该做的事吧。”言姽话落，鬼差扛着斧头一熘烟不见了。

允黎安闭上眼等着言姽动手，等了半天不见有动静，一睁眼，就看到言姽凑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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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睁眼，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下。

“走吧。”言姽柔柔笑道。

允黎安皱眉：“你不动手吗？”

言姽道：“我怎么可能对你动手呢？”她疼人还来不及呢！

他们离开十八层地狱后，言姽带着他直接去孟婆池。

既然没有受罚，那领赏也而不必了。

说来，允黎安生前作恶多，功德更多，他是国君，守国有功，治理有方，这般不受罚不领赏其实还亏了。

“白烛便是白无常吗？”

身后允黎安突然问道，言姽怔愣了下，点了点头。

“怪不得，原来你们几百年的交情。”允黎安低喃道，随后抬头问道，“你要带我去喝孟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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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姽点头笑了笑，“喝了孟婆汤，你就能转生了。”到时就能归位不用受肉身之苦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注意到允黎安的神情，等她觉得不对时，再一转身，允黎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言姽连忙沿路返回。

没有鬼差带路的鬼魂在地府碰上厉鬼被吃了都没辙。

有他们之间的血咒，言姽找到允黎安轻而易举。

待找到允黎安时，他身边还有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身影。

“武判官。”

武判官面容严肃，见言姽来冲她颔首，将手中锁链交到她手上。

“黑无常，若此人再逃，就要由本官代劳了。”武判官刚正不阿，还是地府神官中鬼力除言姽外最强。

落入他手里的鬼魂，只有重罚，没有轻罚，若是让他知道言姽暴毙允黎安，说不定还会给允黎安加上一层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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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忙吧。”

武判官离开后，言姽只觉得手中的锁链如烫手山芋。

这锁链锁住的是允黎安的琵琶骨，稍微一动，引至全身剧痛。

言姽小心翼翼将锁链从他身上取下来，“你为何要跑？这地府不比人间，全是凶神恶煞之徒，被厉鬼吃了都是常见事。”

“看来我是跑不了了。”允黎安伸手将言姽环在怀里，“我不想忘了你，别带我去喝孟婆汤好吗？”

言姽抬起手，回抱着他，“不会忘记的。”

只一瞬，允黎安面前的景象便发生了变化，一座山池出现在他面前。

那山上刻着“孟婆山”三个字。

“你！”允黎安眼神一暗，“你对我没有丝毫留恋。”

“没事，很快就会结束的。”言姽一伸手，孟婆递过来一个水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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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姽接过水瓢，亲手放在允黎安手里，还没有松手，她又将水瓢拿回来，“我喂你。”

允黎安看着递到嘴边的水瓢。

言姽是担心他不喝，信不过他。

她是地府黑无常，身边有白无常相陪。而他对言姽来说，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罢了。

允黎安从她手里拿过水瓢一饮而尽。

“小姽儿……”

话未尽，允黎安的魂体萦绕着一团白烟，渐渐变回白烛的模样。

言姽眼眶一红。

突然想到，白烛还会唤她“小姽儿”吗？今后是不是无人会这样唤她了？

她心里突然涌出浓浓的不舍。

早知道，便不那样着急带他来孟婆山，若再多说说话也好。

白烟散去，显出白烛谪仙般的模样。

“言姽，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