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夜风吹动门帘，熘进帐篷里，扰动了临时搭起的小石台上的烛火。烛光摇曳，打断了甘格罗·夕的思绪，手上便停了笔。

“大人。”禾满乌在帐篷外叫了一声。

“进来吧。”甘格罗抬头望着门口回应，把笔搁在一边。

禾满乌掀起门帘，走进帐篷里，向甘格罗躬身行了礼。

“怎么？这么晚了，有事情？”甘格罗问道。

“夜里冷，给您送壶酒。”禾满乌道，走到小石台前，躬身把手里的一个扁铜酒壶轻轻放在小石台上。

“好。”甘格罗笑道，抬手示意禾满乌坐下，“来，一块儿喝。”

禾满乌犹疑一下，坐到小石台边，小石台边铺着野猪皮，阻隔了地面的寒气，颇为舒适。

甘格罗拿起酒壶来，打开，仰头喝了一口，紧皱了眉头，品味着酒的余香。“这是什么酒？”甘格罗问道，“味道很特别啊。”

“是药酒，大人。”禾满乌回答，“现在的季节天气阴湿，喝这酒对身体有好处。”

甘格罗又喝了一口，舒畅地喘了口气，把酒递给禾满乌：“你也喝。”

禾满乌忙摆手拒绝：“大人，这是专门给您的。”

“不用客气。”甘格罗执意把酒壶送到禾满乌手上。禾满乌接过酒壶，没有喝，把酒壶放回石台上。

“大人，我……”禾满乌满脸心事，“大人救我出来，到现在，我还没谢过大人。”

甘格罗明白禾满乌在想什么。“哎，有什么好谢的。”甘格罗道，“你做过山明的铁侍卫，又比我年长，以后很多事都要你帮忙的。”

“万死不辞，大人。”禾满乌向甘格罗躬了躬身。

甘格罗抬手轻轻握了握禾满乌的手腕，以示感激。

“这次去雾城，任务艰巨，我并没有多少把握。”甘格罗叹了口气，又坐直身子，提了口气，“但我们必须做成此事，没有余地。”

禾满乌默默点了点头。

“我正给鹿栖城写信，说明我们的处境。”甘格罗摸摸石台上的信纸，“乔师傅或许能给我们出些主意。”

“太后肆无忌惮，最怕的，是太后会害我主王上。”禾满乌道，隐忍着心中的愤慨。

甘格罗低头沉默良久，他也说不清楚太后会不会那么做，但不是没有那种可能，可他们现在也是束手无策，越想心里越乱，伸手抓起笔，又写起信来，下笔很沉，字迹浓重。

禾满乌屏气凝神，默默看着甘格罗写字，生怕打搅了他。

甘格罗刷刷点点没有停歇地写了一阵，几乎把信纸写满了，写完，他拿起信纸，又审视一遍。

“你把黎宁叫过来吧。”甘格罗专心地看着信纸，头也不抬地对禾满乌道，“还有老骆驼和铜锤。”

“是，大人。”禾满乌小声回答，轻轻起了身，向帐篷外走去。

甘格罗读了一遍信，把信纸慢慢卷好，从脚边拿起一个木信筒，将信放进木信筒里，塞上包着一层羊羔皮的盖子，把信筒轻轻放在石台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黎宁、老骆驼、铜锤走进帐篷，禾满乌跟在三人后面。

“你的马喂好了？”甘格罗拿了信筒，站起身来，问黎宁。

“喂好了，大人。”黎宁躬身回答。

“信，我写好了。”甘格罗把信筒递给黎宁。黎宁忙上前躬身双手接了信筒。

“明天一早就走。”甘格罗说，“此季多雨，但路上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知道，大人。”黎宁又回。

“老骆驼，铜锤。”甘格罗看着两个铁鸽子，“你们同黎宁一起回去，路上要对他多照顾些。”

“放心吧，殿下。”老骆驼躬身道。铜锤也跟着躬躬身子。

“真是辛苦二位了，陪我在鸦城待了这么久，现在又要劳烦你们。”甘格罗道。

“殿下言重了。”老骆驼忙道。

“殿下放心，我们会尽快到鹿栖城的。”铜锤说。

甘格罗点点头：“你们赶紧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给你们送行。”

黎宁、老骆驼、铜锤与禾满乌告退离开，帐篷里又剩下甘格罗一人，他又坐了一时，胡乱想些事情，总不自觉地就想起母亲来，他已经太久没见过母亲了，但对母亲的感觉从来没像对父亲那样澹漠下去，他听母亲说过，母亲的老祖母是心无人，心无就邻着迷川，距他此刻驻扎之地骑马也不过两三天的行程，他又想起金熊来，现在他已经不是心无的王子了，还有狼尾，他真搞不懂狼尾怎么会做那么蠢的事情，前些天他从鸦宫情报官口中得知金熊和狼尾被流放荒境的事情的时候还不敢相信。

甘格罗睡得有些晚，但山林上空的星星还未消失，他便已经穿戴整齐站在营地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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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间的清晨，彷若另一个世界，静得一触即破，远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猿啼，空气就被震荡开来，久久不能平静。

甘格罗身后，站着两个侍卫和两匹马，他们是跟着甘格罗从大翼一路走来的十护卫中的两个，一会儿，他们要跟着黎宁一起回大翼去，这是甘格罗临时决定的，黎宁返程的时候他们还会跟着回来。

禾满乌走到甘格罗身旁，默默行了个礼，甘格罗向他点了点头。

靛蓝色的天空中星星开始变得稀疏白色飞鸟穿行在山雾之中的时候，东天天际出现了一丝金色。黎宁、老骆驼和铜锤已备好了马和行李，准备出发。

甘格罗没说太多话，只是默默告别，一行五人也没说什么，上马下山，向北奔去。

阳光照得山雾缥缈升腾的时候，队伍已经重新整装行进，甘格罗和禾满乌骑着马走在队伍中间，心里都紧绷绷的。雾城越来越近了。

“雾城城主不会欢迎我们的。”禾满乌道。

“当然。”甘格罗笑笑，接着就愁了眉，“不知道雾城城主好不好对付，希望他别给咱们找太多麻烦吧。”

正说着，甘格罗听到一丝微微的哨响，有东西从他眼前疾速飞过，随即胸口就感到被狠狠锤了一拳，险些跌下马去。他忙抓紧了缰绳低头去看，胸口上，是一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