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威不是第一次来巨石城，作为一名老铁鸽子，几年前他曾把一批刚刚出巢的小铁鸽子送到巨石城的四荒司。

夜色迷离，巨石城的大街上，罗威往一处灯火辉煌的地方走去，那是烟花巷，黑暗里的人间天堂。烟花巷对铁鸽子来说，尤其是罗威这样的老鸽子，就像家一样。

一入温柔乡，散了金戈梦。

罗威穿着铁鸽子的黑衣，刀都未解，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从一排红色灯笼下走进大门。大门里是一个院落，院内灯火通明，三面二层楼阁上一片红粉气，罗威心里一阵季动，长长地喘了口气。

一个身形瘦小脸面光滑的老汉迎上罗威，一脸笑意。“官爷。”老汉嗓音圆润地叫了一声，像个唱小曲的，他显然认识铁鸽子的那身黑衣，“先洗洗？”

“嗯嗯，先洗洗。”罗威抬手摸摸自己一脸髭须，“再给我刮刮胡子。”他撇下还未安顿下来的同伴一身泥污秽气地就跑出来了。

“好嘞。”老汉笑着答应，在前引着罗威往里面走，“官爷这是刚出差回来？”

“他是把我当成巨石城的黑衣鸽子了。”罗威心里说。“我从鹿栖城来的，正在出差。”罗威回答老汉。

“幼！小人失礼了！”老汉忙回身向罗威躬躬身子，“难怪小人没见过官爷。”

“老人家不用多礼。”罗威对老汉摆摆手。

老汉连连点着头转回身继续引着罗威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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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房设在一层，老汉把罗威带到一间独立的小屋。“浴室里人多，官爷就在这儿洗吧，这儿清净。”老汉点燃小屋门边墙上挂着的火油灯，殷勤道。

“好，好。”罗威心头欢喜，“多谢老人家了。”

“官爷客气了。”老汉忙躬身，“官爷稍等，我去给您打些温水来。”

“有劳了。”罗威点点头。

老汉转身离开。

罗威打量着小屋，小屋四面木墙壁，一面墙壁下设了放置衣服物事的木台，中间放置着一个大木浴盆，浴盆旁边有一块顶部凹陷的石头，里面放着半块皂石和一块搓布。

老汉提着大木桶来回跑了几趟，身形麻利，浴盆里的水灌了多半。

罗威看着老汉已满头大汗，于心不忍，对老汉道：“行了，这些够用了。”

老汉看看浴盆里，喘口气道：“再来两桶吧。”说着又提着木桶出了小屋。回来的时候，老汉身后跟着一个女子，女子手里也提着一个木桶，怀里斜挎着一个襁褓。女子面容姣好，但一身粗衣，不像是个烟花女子，怀里又带着孩子，罗威不禁有些好奇。

罗威上前从女子手里接过水桶，对女子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襁褓里，一下愣住，襁褓里竟是个布娃娃。

女子看也没看罗威一眼，低眉转身出了小屋。

“她也是个苦命人。”老汉从罗威手里接过水桶，“是我们当家的救回来的。”老汉倒了水桶，抬手敲敲自己的脑袋，“孩子死了，迷怔了，上不得二楼，当家的就安排她在厨房做事。”

“哦。”罗威默然点了点头。

罗威澡洗个差不多，老汉拿了剃刀来给他刮脸。

“官爷一会儿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老汉在刮刀布上刮着剃刀。

“嗨，我这块老肉还挑什么？”罗威躺在浴盆里，头枕在盆沿上，笑笑道。

“官爷头回来，不能怠慢了。”老汉笑笑道，“刚才那姑娘有个姐妹，跟她一同来的，刚刚做事，年纪不大，一会儿我给官爷安排。”

“有劳有劳。”罗威拱拱手。

刮了脸，罗威穿好衣服，从身上掏出一枚银币来给老汉，道：“多谢老人家了。”

“不敢不敢。”老汉忙抬手推辞，“都是分内事。”

罗威执意把银币塞进了老汉手里，老汉只得收下，连连道谢。

铁鸽子，尤其穿着黑衫的铁鸽子，没有什么官气，他们在九国大陆风里来雨里去，少不了平民百姓的帮扶，做的又是苦差事，身无衔级，不像那些坐衙门的官员。

老汉引着罗威到了二层偏角一个屋子，推开了门把罗威让进去。“官爷自便。”老汉对罗威躬躬身，关了门，便离开了。

屋子里烛光氤氲，一片香气，四面装裹干净利落，床上锦衣玉被。

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姑娘走到罗威面前，低头躬身行了个礼：“客官。”显得有些局促。

罗威答应一声。

姑娘抬头看了一眼罗威，又低了眉，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酒。

罗威走到桌边坐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姑娘又拿起酒壶给罗威倒酒。

罗威伸手又拿过一个杯子：“你也喝一杯吧。”

姑娘便倒满了两个酒杯。

“坐下说话吧。”罗威指指椅子。

姑娘躬躬身，坐到椅子上。

罗威把酒杯推到姑娘面前，又端起自己的酒杯，仰头喝尽。

姑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又把酒杯放回桌上。

“你多大了？”罗威问姑娘。

“回客官，十五。”姑娘回答。

罗威点了点头。

“姑娘怎么称呼？”罗威又问。

“小扇子。”姑娘看看罗威。

“楼下厨房有个姑娘是你姐姐？”罗威心里方才的好奇还没答桉，打算问个明白，也想借此消除些与姑娘之间的陌生感。

姑娘犹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姐姐的孩子……怎么回事？”

“孩子没了，姐姐魔怔了，把那布娃娃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养着。”

“她男人呢？”

姑娘摇了摇头，把自己的遭遇同罗威说了。“我和姐姐同遭过难，又是白先生带我们一同回来，算是有姐妹之情，但我们没怎么说过话，没了孩子之后，她就不再说话了。”小扇子颇伤感地说着。

罗威也跟着小扇子伤感起来，叹了口气：“苦命的人哪。”

小扇子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想她可能是……”说了一半，小扇子又禁了口，摇了摇头。

“怎么？”罗威皱眉追问。

“我……我瞎猜的……也没什么的。”小扇子吞吞吐吐的。

“什么？”罗威盯着小扇子。

“客官别问了，我可不敢乱说。”小扇子站起身来，拿了酒壶给罗威倒酒。

“姑娘，我是大翼的官差，我问你话你可不能不说。”罗威吓唬小扇子。

小扇子手抖了一下，抬眼看着罗威，忙放了酒壶躬身给罗威施礼：“大人。”

“你别害怕。”罗威忙安慰小扇子，把小扇子按在座位上，“你刚想说什么？我就是好奇。”

小扇子又看看罗威，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说道：“姐姐生病的时候，我照顾她，听她说了好些梦话，她总说‘殿下殿下’的，还说……还说她的孩子是这巨石城狼家的王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