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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八六章 天地不仁(八)

    作品:《野狐禅

    “老师。”

    未过多久,宋宪便乘租借的马车赶了回来。

    下车之前,他透过车窗打望,自然能看到巷口多出了一辆马车,以及一个面色阴沉的官员。

    那人面对自家老师,依旧能摆出这副神色,显然二者实力相差不多。

    不过,宋宪下车之后,倒也未顾及对面于温的神色,向陆无崖稽首一礼之后,道:“事情已经调查清楚。”

    “嗯,且说。”陆无崖点了点头,看宋宪神色,他便知跪在地上的捕头十有八九撒了谎,此时皆被自家徒弟调查了出来。

    他存心不给于温面子,借其麾下捕头刘勇的人头,好好敲打对方一番,因此,也无避忌,直接教自家徒弟将实情说出来。

    同宋宪说了一句,陆无崖有抬首看向直挺挺站在对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于温,道:“于大人也别干站着,自己拉条凳子坐吧。难不成还要老夫给你递凳子?”

    于温闷哼一声。

    其手下惯会察言观色的差役们当即会意,从旁边拉来一条凳子,于温顺势落座,抬眼看着站在陆无崖身侧的宋宪,要听听其能给出什么说法。

    “老师,大人,经学生调查,这位捕头曾前往盛泰酒楼,抓捕因为评书《射龙传》有宣扬当朝兵部职方在金国之事,引起国朝与金国不睦之事的张洞明,不过此事后来不了了之,说是张洞明据理力争,免于被这位捕头抓捕入牢狱。”

    “不过,当时这位捕头颜面大损,与张洞明言辞机锋斗了数个回合。依照常理而言,捕头该对你身后这位名为张洞明的‘茶摊客人’印象深刻才是,怎会矢口否认,说自己一点也不认识这个张洞明?”

    宋宪虽是向陆无崖和于温陈情,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捕头刘勇。

    刘勇汗如雨下,当即欲要分辨:“我也是一时间……一时间记不大清楚了!”

    “然而你之前明明说自己与有殴杀茶摊老板之嫌疑的张洞明,一点都不认识。”宋宪目露精光,“单就此事而言,若老师对你不严加询问,你或许真能以此蒙骗过去。毕竟你说这位客人你一点也不认识,刻意隐瞒自己与张洞明的仇怨,老师便有极大可能不生疑心,以至铸成冤假错案!”

    “倒是这位,被你说成是殴杀了茶摊老板的张洞明,一开始便说你是挟私报复,因他多与茶摊老板多说了几句话,你便对茶摊老板发难,最终致使茶摊老板身死——这个说法,如今反倒更可信些!”

    “单单只是因为我与他认识,有些私仇,怎就能完全断定茶摊老板是我所杀?!”陆无崖说刘勇牙尖嘴利,倒是一句极精准的评价,即便被宋宪掌握有力证据,他也不打算束手就擒,当即道,“更何况,我与他有私仇,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殴杀一人,而后再将此罪责嫁祸于他!”

    “若真是如此,为何这周围围观百姓,无一人为他作证?!”

    于温此时清了清嗓子:“正是如此,书生,你可不能空口白话,污蔑朝廷官吏。”

    “虽有功名在身,但亦不能自负功名!”

    听到于温这两句不轻不重的威胁,宋宪看了他一眼,却未理会,复又低头盯着刘勇,向前一步,更显气势凌厉:“为何会无一人为张洞明作证,捕头莫非心中没数?”

    “你既是专门巡逻这片区域的捕头,这片区多少店铺摊贩,恐怕都得抢着于你交好,生怕你刁难他们,使他们生意难做。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敢出面作证,莫非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

    说着,宋宪扫向周围停留驻足的生意人,道:“不出所料,今日这个捕头所犯之事,一旦被证实,立刻便是人头落地的结局!你等也不必怕,尽可将实情说来!”

    “若有人常被这捕头要挟,吃拿卡要,也可一并上报!”

    宋宪说得慷慨激昂,但并无多少人响应他的号召。

    在场的生意人眼光毒辣,虽然觉得宋宪气度不凡,有种经过风雨洗练的沉稳之感,但毕竟嘴上没毛,也未披着一件显赫的官袍,他说的话,哪能当真去听?

    这种号召得大家伙热血沸腾,踊跃报名,结果自己后脚就离开,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大家伙的事情,人们也都见多了……

    而京兆尹于温之后的话,更是令在场众人都退后一步,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溜出了人群,离开了此地,不敢再在旁围观这一场热闹。

    于温冷声道:“若是方才有人亲眼所见,捕头刘勇殴杀茶摊老板,尽可如实交代。但倘若你等诬赖朝廷官吏,有攀咬官吏之嫌疑,本官亦必会全力追究!”

    于温此番所言的重点,并不在于要求众人如实呈报此事,而在于其后面那一句,若众人有攀咬诬赖之嫌,他必定会追查到底!

    此乃京兆尹,四品大员!

    人们究竟说了实话假话,是否攀咬诬赖,还不是他官字两张口的事情?

    “老夫也要说一句。”陆无崖微微眯眼,“倘若不肯交代实情,致使真正的罪犯逃脱,使好人蒙难,你们这些在场证人,也可被算作助纣为虐,到时候,若朝中有二次调查下来,被人调查出真相,你们也都脱不了干系,有包庇之嫌疑!”

    那些想要离开的人们,纷纷停下步子,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也有人犹犹豫豫着,举起手来,欲要说出实情。

    然而不等宋宪请那人开口说出实情,于温忽地暴喝出声:“事已至此,司正大人审问这么久,还未能得出一个结果,下官看,断案这等颇废之事,也着实不适合老人家,还是交给下官这样的年轻人来做!”

    “来人,将刘勇与这个张洞明一同带走!”

    他扭过头,目若蛇蝎,盯着张洞明:“又是你这么个下九流的搅屎棍,一出《射龙传》致使国朝与金国交恶,尤不自知,还敢招摇过市!”

    解决不了问题,那便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博弈对赌眼看要输,那便掀了牌桌!

    于温此举算不上高明,甚至低劣卑鄙,但却着实管用。

    他真要将刘勇与张洞明带走,陆无崖也只能旁观,纵然大先生身边的阿福一拳便能将京兆尹身边那些个差役砸成肉酱——也决不能出手!否则便是干涉别部官员之职责,被御史告上朝堂,本是占理一方的陆无崖,立刻也没了道理!

    虽然说强者对弱者从来都不占理,但强者与强者之间,却还是颇尊重规则。

    世情一直都很现实,真拎不清觉得规则的建构从来都是公正的那部分天真的傻子,也早死在了自己的天真之上!

    张洞明被人牢牢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他双眼泛红,眼睛盯着那畏畏缩缩,一时间进退两难的生意人们,看着场中突然僵持的局势,莫大的悲伤陡然在心脏炸裂开来。

    此事之中,最为受伤的,不是眼下这两尊朝廷大员,而是那些本是旁观者的百姓。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如自己这般的百姓,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棋子而已,一举一动,看似自由,实则全在他们掌控之内。

    强者支配弱者,哪朝哪代,皆是如此。

    更让人恐惧的是,成为强者的那部分人,往往会在成为强者之后,堵住弱者成为强者的阶梯、道路。

    江山轮流做,若不争取,几百年后都不会到你家去!

    可若争取,注定要踏上一条万死一生的道路!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可为何偏偏是自己?

    为何偏偏是自己,要接受这一套一套的规矩,接受这强者支配弱者的潜规则,接受被驱使的命运?

    为何是自己?

    为何让自己看到!

    “大人莫非以为,你掀了桌子,打翻棋盘,你便赢了么?!”

    张洞明瞪大眼睛,凶光毕露。

    似是预备杀猪的屠夫,似是预备枭首的小卒。

    他杀气外露,激得护卫陆无崖的阿福都不由自主释放了一丝气息——阿福看向张洞明,心中惊起狂涛骇浪!

    此人明明从未修持过武道,但他这一身杀气,却似杀了万人一般浓郁,不说旁人感受如何,阿福的感受便是,自己好似面对着一座尸山血海!

    而直面这股杀意的于温,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他下意识地以为,下一刻自己便会被对面那个下九流轻取项上首级!

    然而张洞明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注视着于温,咧嘴道:“国朝与金国若是因我这下九流的一番评书,便能互相交恶,生出不睦。那我这个小人物,纵死也能含笑九泉了……”

    “你什么意思?”于温下意识问了一句。

    “大人,似你这样的大人,真是无能啊!”

    于温脸色一变,狰狞如魔鬼:“真是酒囊饭袋,尸位素餐呐!”

    “金昭两国交恶,你等不在朝廷上,为兵锋战事早做准备,不去关心边关兵将是否能战敢战,却把心思全放在了抓捕我这么一个下九流身上,更要将责任全压在我的脑袋上!”

    “杀我一个,莫非能教朝廷衮衮诸公满意?!”

    “莫非能教金国皇族蛮夷,从此与你等卑躬奴颜之辈交好百年,不生干戈?!”

    “你等的心思,全放在了彼此之间斗嘴斗殴上了……”

    “你等的心思,全放在如何煎迫百姓,教他们愈发不好过上了!”

    张洞明扬手一指街边站着的那些人:“就因为你们在此斗嘴,显摆权势,这些普通百姓便要提心刁难,不敢去看自家店铺生意如何,甚至接下来一个月,一年半载,都要因为你们今日的显摆,睡不好觉,吃不好饭!”

    “你等不是在煎迫他们,又是甚么?!”

    张洞明这一番话说完,微微喘了口气。而被他‘训斥’的狗血淋头的于温,却还未能回过神来,还沉浸在张洞明如刀锋一般凛冽的话语中。

    他身后那些个差役,此时也不敢擅自打断张洞明的言语,捂住他的嘴——对面的阿福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张洞明与众差役之间,众差役有任何异动,阿福皆能第一时间出手。

    被一个后生如此批评,陆无崖面上也是赧然,不过对方说得毕竟都是实话,陆无崖虽然位高,但还未到听不进旁人话语中的地步。

    他目光微沉,耳朵却支棱了起来,想听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宋宪看着张洞明,面上惊讶——若非场合不对,他有当场与张洞明结交之冲动1对方所言,正中宋宪心房,宋宪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着实赞同!

    “更何况——”陆无崖未料到的是,张洞明突然转换目标,盯上了自己,直接道,“大人,真的未曾看到这捕头当街杀人的一幕吗?!”

    这是何意?

    陆无崖心中闪过一丝迷惑,他确实未曾看到捕头刘勇杀人的那一幕,否则何须跟京兆尹扯皮,他直接便令阿福将之打杀了去!

    但张洞明接下来的话,旋即令陆无崖释然!

    “我方才分明看到,大人从街对面走来,掀开车帘,那时,这捕头刘勇正一脚踢中差贩老板心窝,将之踢得倒地不起!”

    “大人不将他绳之以法,反而以此事同京兆尹扯皮,消遣周遭百姓!又是为何?!”

    这简直是自己正苦于没有由头,治捕头之罪,这个说书的立刻便将台阶送了过来——陆无崖心中一喜,觉得这个说书先生刚直不阿,不畏权贵又心怀百姓的情况下,仍不失变通,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实在是难得的可造之材!

    此子只比杨立、宋宪二人稍逊天资,但经过后天打磨,在有些事情的灵敏度上,更胜宋宪一筹,至于能否胜过杨立,陆无崖拿捏不准。

    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与杨立一别已经月余,杨立这一月时间又经历过如此多的事情,其成长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步,陆无崖已经无法探知!

    饶是如此,有此良才美质,也足教人心喜!

    不过,眼下还有正事要办,适逢良才之事,暂时先放到一边。

    陆无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倒非是本官不愿意承认——本官确实看到此人一脚将茶摊老板踹死之情景,只是本官不能既做初一,又做十五,因此才教他人举证。”

    “而今,你既然看到了本官当时掀开车帘,观察外面情形。”

    “也罢!”

    陆无崖站起身,盯着捕头刘勇:“差役,你当街殴杀百姓,可知罪?”

    于温心中一紧,正要开口拦阻,阿福便直接拎住了刘勇的后颈,将之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旁人休想近身!

    刘勇双膝一软,知道此乃自己生死大关,当即口呼:“下吏无罪!下吏不曾杀人!”

    “你若真未殴杀那茶摊老板,为何他疯了的妻子只对你啃咬厮打,对旁人却无动于衷?!”宋宪在旁寒声质问。

    “下吏怎知?这疯子为何独独纠缠于我?下吏不知啊!”刘勇额头冒汗,口中连连道。

    “铁证如山,还敢狡辩!”陆无崖怒哼一声,“本官亲眼见你当街杀人,你还敢信口雌黄!”

    “阿福,给他掌毙了他!”

    “大人——”

    啪!

    不等其他人有何反应,阿福直接一掌拍在了刘勇的脑顶,将他口中呼叫求援的话硬生生拍了回去!

    想象之中血肉横飞的场面也未出现,不过刘勇两腿一蹬,双眼上翻,登时便没了气息,成为一具尸体!

    于温这才反应过来,目呲欲裂,怒气冲冲道:“陆大人,今日之事,你不能不给下官一个说法!”

    “大朝会之上,下官必定要参陆大人一个越权之罪!”

    陆无崖嘿嘿一笑,道:“那老夫等你来参便是。”

    皇党如今正愁没有向秦党发难的突破口,京兆尹于温若真如他之所言,向陆无崖发难,反倒给了陆无崖反制,给了皇党向秦党发难的借口!

    “我们走!”于温丢下一句话,领着众差役,拂袖便走。

    几个差役还押着张洞明,张洞明方才一番言语,将于温也得罪得死死的,更何况他还给陆无崖递去了杀死于温手下刘勇的刀子,此时被于温押解到了京兆尹府,于温面上虽不能立即处死张洞明,但也少不了折磨得张洞明生不如死!

    方才见识过张洞明的才能,能顺下胸中这一口恶气,也全赖年轻人的帮助,陆无崖怎可能任由于温在自己眼前,将张洞明带走?

    他一抬手,阿福便拦在了于温以及众差役跟前。

    陆无崖道:“等等!”

    “这个年轻人也未犯下甚么错处,你为何还要将之带走?把人留下,于大人自己便可以走了。”

    于温藏在袖袍之内的双拳紧攥,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背对陆无崖,寒声道:“陆大人,您可不要太过分了!”

    “此人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传播《射龙传》那等破坏金昭两国邦交的评书,本已构成大罪!更何况,方才他还公然羞辱朝廷大员!便为正律令,明权威,本官也绝不可能放他走,听之任之!”

    “嘿,还破坏两国邦交……”陆无崖觉得很是讽刺,摆摆手道,“金国若真愿意与国朝交好,莫说一个说书人骂他一句,便是昭国所有的说书先生,一人骂一句,金国与昭国该如何还是如何,该友睦还是友睦,倘若金国早生对国朝挑衅之心,便是你乖乖献上膝盖,人家该与咱们交恶,还是要与咱们交恶。”

    “这事儿还真跟说书的没啥关系,赶紧放人吧,于家的长公子!”

    一听到‘于家的长公子’这个称呼,于温心中便生出愠怒。

    他不听陆无崖劝告,执意道:“此乃陛下旨意!下官只是将陛下的意志贯彻到底!”

    “陛下可有教人,在鼎京传播《野狐说》这等邪淫评书?那一手编出《野狐说》的牛二至今还死得不明不白,老夫还没来得及调查……”

    “转眼间,野狐说后三十回的内容已经在鼎京各大酒肆茶馆的说书行当里,都传开了……一个个跟着绘声绘色的说起那位兵部职方生活得如何荒淫,左拥右抱,京兆尹既要将陛下意志贯彻到底,此事又如何说?”

    于温面色一僵。

    说到底,《野狐说》明面上看似是牛二新编,其实暗中给他提供思路的人,正是秦党这边所出,编出《野狐说》在京城传扬的目的,便是为了破坏杨立的名声,让杨立首先在百姓眼中被污名化为一个好色荒淫、不学无术、惯会拍上司马屁的酒囊饭袋。

    如此一来,杨立在金国所做之事,便也会被轻松遮掩下去。秦党在庙堂之上向杨立发难问罪,到时候在百姓眼中,便是替天行道,诛灭淫魔。

    此事非秦文瑞一人之主意,整件事情他甚至都未有参与进来。

    但正如那句话所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纵然秦文瑞不愿做这等事,想要将杨立留到最后,留到昭国所有弊病皆被祛除,杨立无用之时,再借刀杀之,然而他依附于其麒麟官袍之下的官员们,却早已按捺不住,因杨立之种种作为,终于对其生出诛灭之心。

    这股火愈烧愈旺,直到杨立在金国又做成了那样事情,成功将熊熊烈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至于其此次是涅槃重生,还是被烧成灰烬。

    秦文瑞不能看出端倪,其他人也都看不出端倪,因为,最能决定杨立之生死的陛下,如今态度暧昧,在庙堂上对此事鲜少提及,仿佛杨立使得金国皇室折损四位皇子的事情,根本微不足道一般。

    如此一来,杨立是死是活,是进是退,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彻底成为陛下看重的干臣,还是被陛下一掌击落云端,从此一蹶不振,甚至成为陛下给金国赔罪的最佳赔礼……一切都未可知。

    秦党使用这种种阴损伎俩,就是一个个砝码,全加在了天平一端。了让杨立向失败的一端更加倾斜,也令未知变得渐渐可知,可以预测,甚至可以控制起来。

    好巧不巧,也是这个时候,张洞明携《射龙传》而来,正与牛二的《野狐说》打了个擂台,让舆论最终没能一边倒,反而众说纷纭,摇摆不定,彻底让这场本可被秦党操纵为攻陷杨立阵地的舆情兵器,成为了一场闹剧。

    于温视此人为眼中钉,今日一见,更有将张洞明杀之而后快之心!

    而眼下,陆无崖蜻蜓点水般,点了几个《野狐说》宣扬过程里发生的细节,让于温不得不怀疑以及担忧——对方可能知道了牛二身死的事情,以及知道了传播《野狐说》的背后之人里,有他于温。

    于温无法淡定,更不敢悖逆陆无崖的意思,直接在对方眼前带走张洞明。

    他沉默良久,无力地挥了挥手,押解着张洞明的差役们会意,松开了按着张洞明肩膀的手掌,而后,便跟着于温匆匆离开。

    张洞明向陆无崖跪拜行礼:“多谢大人伸出援手,草民感激不尽。”

    说是感激不尽,评书先生面上哪有半分感激之色,唯剩一片木然。

    哀莫大于心死,张洞明看到世情如此,心中已失望至极。

    眼前这位大人最后,也未依循律令治捕头之罪,反而与捕头先前行为一致,令手下当街将捕头毙杀。

    如此种种,说到底也掩饰不了律法文明之下,从远古传续至今的弱肉强食。

    “老夫知你心中所想。”陆无崖一生阅人无数,哪里看不出年轻人的气馁与灰心,他嘿然一笑,道,“然而规则总是如此,你纵然要改变规则,真正令规则服务于万民,令法度之公正无懈可击,在改变之前,亦首先要学会遵守这个规则。”

    “等你在现行的规则里,变成了最顶尖的那一部分,让天下万万人看到你的实力,你才有话语权,才能真正着手开始改变规则……”

    张洞明眼睛发亮,但片刻间,又黯淡下去了。

    他这样的下九流,不被人唾弃,能有口饭吃,已是上苍恩赏,哪里奢望什么成为规则里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奢望什么改变规则?

    “老夫可以做你的垫脚之石,你可愿借力?”陆无崖向张洞明发出了邀请。

    张洞明抬眼,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旋即,热泪盈眶。

    “叫一声老师,以后便跟老夫走了……”

    “老师!”

    “诶,嘿嘿,你在老夫门下排第三,这个是你的二师兄,你的大师兄,等他从金国那边回来,师父自会介绍你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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