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挑肥拣瘦地吃着简陋不堪的宵夜，精致的脸蛋上挂满愁容，嘟嘴埋怨：“我说包租公，你就不能买点像样的宵夜吗？天天吃炒河粉，我真的受够了！”

在厨房给自己煮方便面的韩云解释道：“你再忍忍，等丁伯发了工资我请你去大富豪吃海鲜。”

“我要吃澳洲大龙虾！”大小姐水汪汪的眼睛发亮道。“好久没吃鹅肝配鱼子酱了！”

“没问题！”

韩云吸了一口滚烫的方便面，大力咀嚼：“我要吃十笼蟹黄包！”

“如果能再配一瓶八二年的拉菲，人生就没别的追求了！”大小姐往嘴里扔了一块细碎的蛋末，仰面唏嘘。

咝咝！

饥肠辘辘的韩云喝了一大口面汤，幻想道：“八二年的拉菲算什么？不过是开胃酒而已！我已经决定了，等工资一发，我就包下大富豪吃个三天三夜！”

大小姐忽然把筷子放桌子一拍，沉声道：“不行了！”

“怎么了？”韩云奇道。

“给我五块钱！”大小姐伸手讨要。“我先去路口买碗虾仁馄饨过过瘾！”

韩云随手掏出一张十块钱的钞票，说道：“五块找零是你明儿的零花钱，别乱花了又问我要。”

大小姐紧握钞票，跟握着命根子似的，心情万分沉重。

韩云吃完面条便回房洗澡，手臂上有几处割伤，但对人生经历极端坎坷的韩云而言无伤大雅，贴了几张创可贴了事，拿着手机一头扑在床上。

左手是他在二手店买的蓝屏手机，不是智能机，除了接听电话发短信之外，最大的功能是自带的贪食蛇和俄罗斯方块等几个益智游戏。右手则小心翼翼握着大小姐从纽约带回来的爱疯6，游戏品种繁多，让对高科技产品极没经验的韩云应接不暇，整日沉迷于其中不可自拔。

他先用蓝屏手机给白素发了一条短信，然后嫌弃地扔在一旁，捧起大小姐的爱疯6玩起大热的游戏——神庙逃亡。

……

一身英挺军装的白素拿起手机，翻开刚进来的短信。

“任务完成，给钱！”

对方拢共给自己发了两条短信，内容一模一样，都是完成任务，给钱。白素对此颇有几分微词，但同时，她为韩云强悍无匹的执行力感到震惊。

严重扰乱白城秩序的连环色魔在自己转告韩云之后，没几个小时就被击毙。而今晚，当韩云咨询凌飞和连环杀人犯的赏金后，也没多久就传来捷报。

她不怀疑短信内容的真实性，因为她有足够强大的情报系统分辨真伪。而让她诧异的是——这个令上面头疼的刀锋一号，究竟是如何完成寻常人所不能的任务？

咔嚓！

房门被人推开。一名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踱步而入。

“司令晚上好！”

办公椅上的白素迅速起身，向中年男子敬礼。

中年男子大约五十岁。中等身材，浓眉下有一双精光外溢的锋锐眸子。一横一瞥均气势非凡，令人不敢逼视。

此人正是白素所服役的集团军新任副司令，军部极有威望的铁断铁军长。白素听父母说过，以铁军长的资历与硕硕军功，任职白素所在的集团军副司令只能算平调。原因则是去年得罪了军部某位超级大鳄。否则集团军副司令的他不可能只是大校军衔，早该进入将军位面了。

但尽管如此，白素相信不久之后铁军长的肩膀上还是会挂上意味着封将的金星。

“嗯。”铁断点头，淡淡地坐在真皮沙发上，表情平静道。“有消息了？”

“有了。”白素汇报道。“目标人物已经被击毙。”

闻言，铁断那一丝不苟的刚硬脸庞上浮现一抹罕见的浅笑：“休息了几个月，这混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

“他对我们的态度也十分不友好。”白素汇报道。“甚至是抗拒。”

“他不是针对你。”铁断点了一支长白山，说道。“是我。”

白素眉头一挑，问道：“他凭什么针对您？他有什么资格针对您？”

绝不是拍马屁。白素的家庭背景虽不像苏振海那般玩转各界，连正部级大佬也与之称兄道弟。但能直通铁断，成为其麾下的亲兵，白素的背景也绝不容小觑。她此番言语纯粹是替铁军长抱不平。

她不否认刀锋一号的执行力，但身为军人，又岂能对自己的上司不满，甚至是针对？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而不是逆反！

铁断深吸一口香烟，浓眉深锁道：“他有资格针对我。只要他接受，我随时可以向他赔礼道歉。”

白素一阵头皮发麻，费解道：“我不懂。”

铁断缓缓抬目，一字一顿道：“你父母把你丢在我身边，用意是给你镀金。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有想法的女孩，也是个有原则的军人。这很好，不止是当兵要有原则，做人更应该有自己的底线。”

白素神色微妙，不明白平日里少言寡语的铁军长为何如此感慨。却是静默守在一旁，聆听教诲。

“你知道和平年代最缺什么吗？”铁断话锋一转，直视白素。

“信仰。”白素给出自己的理解。“人没有信仰，就不会有所坚持，更不会有所作为。”

“这么理解也不错。”铁断续了一支烟，缓缓道。“我是军人，这一生多半时间都在部队，吃部队的，住部队的。脑子里想的也都是跟部队息息相关的问题。在我看来，和平年代最缺的是有原则，有底线的军人。他们未必会得到每个人的赞美，甚至被部分人所排挤，视为威胁。可他们始终如一地坚守着自己那并不宽阔的阵地。用汗水和鲜血守护着属于自己的荣誉。”

“我会尽力做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军人。”白素说道。

“我相信你能做到。”铁断凝眉抽了一口烟，说道。“不论是和平年代还是战争时期。华夏大地总会前赴后继地出现一批又一批英勇无畏的战士，他们战胜对死亡的恐惧，成为人民心中的英雄。”

“然而。战胜恐惧并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战胜自己。”铁断一字一顿道。“如果有人视你为威胁，认为你的存在威胁了太多人，并安排一个必死的任务给你。你还会心甘情愿地去执行吗？又或者，你会抗命？”

“要看是什么人给我下命令。”白素理智地说道。

“给你下命令的，自然是你的上司。”铁断平静地说道。

但他的眼眸深处，有一种叫痛苦的情感在流动。

“我的上司为什么要我执行一个必死的任务？”白素不理解道。

“你的逻辑不正确。”铁断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是给你安排的任务会令你死亡。而是为了让你死亡，给你安排一个任务。”

“我会拒绝。”白素正色道。“这不是任务，是谋杀！”

铁断沉默了。

半世峥嵘的老军人双眼渐渐泛红。

谋杀。

这是一个让他感到陌生的词汇。

在刀锋解散之后，从没人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也没人敢用。

白素的无心之语诠释了铁断曾下达的最后一道军令，对刀锋的军令！

“名震世界的刀锋，除了一号、二号、三号、十号，其余九十六人全死了。”铁断喃喃自语。“我谋杀了他们。”

白素震惊无比。无力开口。

刀锋不是铁军长亲手创建的么？

他又如何会谋杀这群强大的战士？

“你会拒绝。但他们没有。”

“他们其实知道这是一条死路。”

“他们明明可以抗命。”

“也许，他们在执行命令之前，也痛恨过，心寒过，甚至绝望过。”

“但他们没有抗命，他们用自己的生命站完了最后一班岗。”

“因为，尽管这是一个为了让他们死而存在的任务。但这个任务仍然可以为国家的安稳和平作出贡献。”

“一群爱国的年轻人在异乡保家卫国，最终被这个国家的掌权者推下深渊。”

“你说，他到底有没有资格针对我？”

“他执行的军令比大多数军人还多，可到最后，他连一次军装都没有穿过。”

“你说，他是不是比你想象中优秀？”

“放下对他的成见，道听途说的偏见真的不重要。要了解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是听他说话，看他做事。这些比谣言更加真切。”

铁军长缓缓起身，理了理略微褶皱的衣领，向白素郑重其事地敬了一个军礼：“不要把他当成被软禁的囚犯，他是一个仅仅没得到官方承认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