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柳毅起来，打算向赵之用和冰儿辞别。

刚走出去，看见冰儿正坐在小炭炉旁边熬药。

冰儿看见柳毅出来，而且气色挺好，就向他跑过去，高兴地道：“柳毅哥哥，你醒啦。”

柳毅一看到冰儿那天真可爱的笑脸，心里又感到有些不舍。为了不让冰儿担心，他故意做出很有精神的样子，冲冰儿傻笑着。

冰儿道：“看来爷爷开的药确实有用，你再吃几副药，病就会好啦。”

喝了药之后，柳毅晚上睡得很踏实，没有做恶梦，身体的温度也没有升高。大概是灵珠草起了凉血活血的功效，暂时稳住了他体内的温度。但是柳毅知道，光靠中药是无法彻底将他的病治好的，因为他的病根不在于血热，而在于体内的那些鬼魂，如果不把鬼魂消灭，他永远都好不了。

想到这些，柳毅还是决定要走。于是就用手势问冰儿：“爷爷在哪里？”

冰儿道：“爷爷天一亮就上山采药去啦，他从医书里找到了一个方子，说可以治好你的病。”

柳毅听了，不禁担心起赵之用来。赵之用为了给他治病，不辞劳苦，清早就上山采药，万一又遇到危险怎么办？

柳毅觉得如果就这么走了，那就辜负了赵之用和冰儿的一片好意，更会深深地伤害冰儿。冰儿是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现在又特别依赖他，如果因为他而变得不开心，那么他犯的错就大了。

柳毅陷入了去留两难之中：去，可能会使赵之用和冰儿倍感伤心；留，他又担心哪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有可能伤害他们。到底是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柳毅越想越感到难以抉择。

冰儿见柳毅又陷入了沉思，就问他：“柳毅哥哥，你又在想什么呢？”

柳毅反应过来，笑着对冰儿摇了摇头。

冰儿忽然想起爷爷出门之前交待她去书房拿一张写好的药方，然后按照药方抓好药，上午的时候会有人来取药。于是对柳毅道：“柳毅哥哥，我们去抓药吧！”

柳毅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跟着冰儿向书房走去。

赵之用的书房不大，里面除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之外，周围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医书，整个屋里有一股旧书特有的霉味和淡淡的杏仁味。

柳毅一走进去，就被那些书的味道迷住了。他不禁想起之前在家中看书的时光，那时候的他出于一种天性，对书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抓到什么书都会看得津津有味，而且看过之后还能记住书中的全部内容。现在看到的虽然都是医书，但是对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书的他来说，现在看到任何书都会倍感亲切。

他还记得和释空从福音寺出来的时候，身上带了一本佛经，那本佛经早就不知道遗落到何处了，这一路上走过来，他连一本书的影子都没看到，现在看到这么多医书，他的心里突然间燃起了一股阅读的**。

冰儿走到书桌前面，开始在上面找爷爷写的那张方子。柳毅走到书架旁边，随便抽出一本书，书名叫《仙授秘方》，柳毅好奇，就翻开书看了起来。

冰儿找到了方子，正想叫柳毅去抓药，看见柳毅正低头认真看书，倍感惊奇，于是跑到他身边，问道：“柳毅哥哥，你还会看书呀？”

柳毅抬起头来，谦逊地冲她笑了笑。

冰儿把头低下去，从下面看了书名，然后道：“我认得这本书，爷爷经常看，但爷爷说这本书太高深了，很难看懂，你看得懂吗？”

柳毅才刚开始看，还不知道里面的具体内容，于是就做了个古怪的表情，瞪着书，表示自己还没看。

冰儿被他的表情逗乐了，见他对书挺感兴趣的，就道：“好吧，你先看吧，我去抓药了，待会来找你玩儿。”说完就出去了。

柳毅开始认真看起书来。

他的目光从字面上迅速扫过，他感觉那些字就突然间像变活了一样，开始从纸上浮动起来，然后全都跑进了他的脑袋。一进去，他就已经知道了里面的意思。

“......有一道人，结草庵于玉春之钟村，貌甚古，年百五六十岁。买数亩田种粟以自给。村氓有胡叟者，常常往来其庐，颜情甚捻，或助之耕。一日，胡之子，升木伐条，误坠于地，折颈挫肱，呻吟不绝。胡诉于道人，道人请视之，命买数品药，亲制以饵。俄而痛定，数日已如平时......”

柳毅用飞快的速度翻完了那本书，已经知道了书中所讲的奇人奇事以及所有药方。

看完之后，柳毅心想：“原来这些书都是古代的神仙传下来的，真是神奇。”

柳毅一时就来了兴趣，把书放回书架，又取下一本书，开始翻看起来。

冰儿抓好药之后，跑回书房，发现柳毅已经坐到了书桌前面，伏在桌上聚精会神地看书。他的旁边还摆着几本书，全都是柳毅已经翻看过的。

冰儿好奇地走过去，对柳毅道：“柳毅哥哥，你怎么还在看书？”

柳毅此时正在飞快地翻动书页，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书上去了，并没又注意到旁边的冰儿。

冰儿又叫了柳毅几声，柳毅还是没有理他。冰儿就有些不高兴了，想去摇柳毅的手臂，让柳毅陪她一起玩，但是柳毅的眼睛只放在书上，根本不搭理她。

冰儿是个懂事的孩子，爷爷平时看书的时候就不许她打扰，她见柳毅只看书不理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撒娇跺了一下脚，“哼”了一声，撅着嘴出去了，留下柳毅一个人在书房里。

中午的时候，赵之用回来了。他见冰儿一个人蹲在天井里，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问：“冰儿，你怎么了，你柳毅哥哥呢？”

冰儿十分委屈地看了赵之用一眼，然后又把头扭过去了。

赵之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走过去问她：“冰儿，到底怎么了？”

冰儿生气地道：“爷爷，柳毅哥哥欺负我！”

赵之用皱眉纳闷道：“欺负你？柳毅哥哥为什么欺负你？”

冰儿道：“柳毅哥哥他不理我，不和我玩儿！”

赵之用还以为是其他什么事，听了之后不禁笑了，就问她：“柳毅哥哥不和你玩你就生气啦？”

冰儿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娇嗔道：“柳毅哥哥在书房里看书，我叫他他也不理我，哼！”

赵之用听了更觉得奇怪了，问道：“冰儿，你说柳毅在书房里看书？”

“是啊，他一直在里面看书，看了好多好多书，爷爷，你去看看嘛！”

赵之用觉得十分惊奇，于是放下背篓，向书房走去。

冰儿本来不打算去的，可是看到爷爷已经走过去了，想了想，还是带着气站起来，跟着跑了过去。

赵之用走进书房的时候，只见书桌上已经垒起了一小堆书山，书后面传来快速翻书的声音，不见柳毅踪影。

赵之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冰儿跑进来，道；“爷爷，他就在那些书后面！”冰儿一看那些书，就纳闷道：“咦？刚才没有这么高呀，怎么一下子堆了这么多书？”

赵之用走过去，发现柳毅正在盯着一本书，同时用飞快的速度扫过书页，然后翻到下一页去了。

赵之用就轻轻地对柳毅道：“孩子，你在看书吗？”

柳毅的脸上神情专注，就像没有听见赵之用说话一样，还在盯着书看。

冰儿用告状的语气道：“爷爷，你看嘛，他一看书就不理人，哼！”

冰儿因为生柳毅的气，已经把“柳毅哥哥”这个称呼换成了“他”。

赵之用让冰儿别说话，然后又叫了柳毅一声，柳毅还是不说话，一本厚厚的医书在被他看得越来越薄。

赵之用有些不相信，他不相信一个八岁大的孩子能够看懂高深的古代医书。因为那些医书不但有很多生僻字，里面的医理也是很难看懂的。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大夫，也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慢慢研读才能有所领悟。而柳毅那翻书的速度则根本不像是在看书，但是看他那专注的样子，又觉得他不是在玩。

柳毅已经全身心地沉浸到了书里面，对于外界的所有人和所有事都不关心了，这个时候，不论是谁叫他，他都不会理会，因为他根本听不见。

赵之用又叫了柳毅一会儿，柳毅还是没有把头抬起来，赵之用没办法，又怕突然叫他会让他受到惊吓，于是就不说话了。

冰儿本以为爷爷会替她出头，好好教训柳毅，谁知后来爷爷也不说话了，站在旁边观察起柳毅来。她觉得更加委屈了，跺着脚生气地跑出去了。

这时，柳毅已经把那本厚厚的医书翻完了，然后把书放在前面的书堆上，没作休息，又从旁边拿起了一本医书看了起来。

赵之用越看越觉得惊奇，心想：“莫非这孩子真的能看懂这些书？”赵之用自从第一眼见到柳毅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柳毅与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样，至于到底有什么特殊，他也说不清楚。现在见柳毅又在如此聚精会神地看书，而且在一上午的时间就看了几十本医书，这对于一般人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

赵之用不知道柳毅到底是在看书还是在干什么，他心里始终不相信柳毅能够看懂那些书，可是看柳毅那专注的样子，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站在柳毅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慢慢地走出了书房。

他出去的时候，还轻轻地把门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