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啊，师兄。”陈曼仪倾着身子，对苏靖之笑道，乌黑的眼睛透着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光。

苏靖之把饼干还给陈曼仪，一边嚼着碎屑一边说：“哎，路见不平，师门情深，应该的。”

“你妹啊！你吃完自己扔啊……”陈曼仪捏了捏，发现只剩一个空空的饼干袋子，嗔道。

苏靖之满意地笑笑，“你们这儿真是好，又有美女又有零食，要不是有个老古板，还真是好地方。”

“你也别这么说，”陈曼仪说道，“于老师脾气是怪了点，不过做实验和鉴定还是很认真的。所以我才做了几遍，都不敢肯定到底是谁出了差错。”

“你还替他说话，刚才差点被他生吞活剥了。”苏靖之撇撇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做的结论把握大吗？”

“第二次的检材用了三次，结果都是一致的，应该是没问题。除非……”

“除非你去冰库取的检材不是这个案件的。”苏靖之看着陈曼仪说道。

“绝对不会！”陈曼仪的眼神坚决：“我当是肯定是取了这个案件的死者的检材，四个死者放在紧靠的四个冰柜中，案件编号也都没问题。”

苏靖之点点头，又有些疑惑道：“就算是实验没有问题，这家的男主人不是孩子的父亲，也有可能啊，万一孩子是隔壁老王的……”

“喂，你想什么呢，你以为我们女的像男人一样到处留情留种啊。而且是你自己的案卷说这是一家四口的。”陈曼仪一脸不服，不相信连续两个小孩都是绿帽子的牺牲品。

“这也是合理猜测嘛，”苏靖之说道，“这样，我上去找一下案件材料，然后你带我去冰库一趟吧！正好再取一次检材，你可以再试试鉴定。”

苏靖之一回到自己办公室，又开始了大海捞针。虽然被自己搞的乱七八糟，不过还是尽可能按照记忆去翻那本卷宗。

虽然弄丢了那张照片，但是获得了新的信息，苏靖之隐隐感觉到，这个有可能让法医送命的案件，并没有那么简单。

相比那天老徐吹故事般的陈述，卷宗里的信息更客观详细。卷宗里说，四名死者都在卧室，四具尸体的烧灼部位，是以仰面更加严重，和床接触的部分相对轻微。

苏靖之看到此处，想起老徐的话，应该没错。起火之时，没有人试图逃跑，恐怕在起火时，四个人已经都没有办法移动，即使还没有死亡，也一定没有任何行动能力了。

但是这样的描述，却和“04”号照片不符。虽然找不到了照片，但是苏靖之依然记得照片上每一个细节，包括那具绝对不可能是躺在床上的尸体。

此刻的苏靖之，和第一次见到照片时所想，已经截然不同。第一次激发的是苏靖之对于死亡敏感的本能，现在再去想那张照片，已经融合了内化于心的法医学知识。

苏靖之记得，照片上的尸体双手蜷缩在胸前，即使是火场尸体因为高温作用于肌肉造成的的“拳斗姿势”，也很少有如此大的幅度收缩在身前。而且这具尸体身上的烧伤，并不严格按照卷宗里所说“仰面严重、背面轻微”，因为它的烧灼程度，已经严重到不管哪一面都几乎炭化了。

正如那个虎背熊腰的于老师和师妹陈曼仪，他们截然不同的实验结果至少有一个人是错的；这卷宗和照片，也一定有一件存在问题。

但是于老师资历老、经验丰富，常人更愿意相信错的是新手。正如苏靖之手里的卷宗，相比起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卷宗的内容完整详实，意外失火的结论显得合情合理。

这张该死的照片还搞丢了。

一直到准备出发去冰库，苏靖之还是觉得有点灰心。

“苏法医，请问让女生等这么久，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嗯？”陈曼仪手里提着DNA取材箱，仰着头审视着苏靖之，眼睛里火星四溅。

“你长大了，早就不是女生了。”苏靖之敷衍道，“我们怎么去，开车吗？”

陈曼仪愤愤道，“你省省吧，听方队说，你一个晚上就把交通规则挨个违反了一遍，把三年的分都扣光了。钥匙交出来，我开！”

变身的第一晚，苏靖之算是受够了开车的苦，那个庞大的机械完全不受他控制，现在听说有有人愿意开车，还巴不得呢。

可惜这罐后悔药，苏靖之是吃定了。

“啊！！！”惨叫如杀猪一般，远远超出那天在医务室玟姐手下的哀嚎，苏靖之一手紧紧抓住座椅，一手插在安全带和胸前，“你慢点啊祖宗！”

“大惊小怪。”陈曼仪鄙视地看了一眼苏靖之，一脚油门，连续从两辆公交车之间嗖地穿过，赶在黄灯最后一闪的空档，秒过那个繁忙的十字路口。

“我跟你讲，我上小学我爸就教我开车了，要不是他差点打死我，我说不定已经是赛车手了。”呼啸的风声席卷了车窗，苏靖之觉得陈曼仪坐在旁边，声音却像是来自远方，

“那他干嘛没有打死你啊！”苏靖之哭腔爆发，“你是要拉我陪葬啊！”

陈曼仪在实验室呆萌的神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血沸腾的气势：“我爸没打死我，是因为我开了他的车逃跑，他换了辆车跟我飚了十分钟才追上。”

苏靖之闭着眼睛，感受着腾云驾雾的四肢和翻江倒海的内脏，想起自己第一晚开车的时光，那简直是天堂啊！

“到啦，下车吧！”陈曼仪一个急刹，冲苏靖之说道：“九分三十秒。要不是你这小破车，我今天肯定破纪录了。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苏靖之正气凛然，“师妹，那对这儿比较熟悉，附近有需要施肥的树么？”

陈曼仪指了指前面不远，苏靖之严肃地点头道谢，然后再也憋不住，把今天吃的东西一股脑全部都吐了出来。

“咦……”陈曼仪像是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感觉这个月都不想再吃饼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