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之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跟大楼中路过的每一个人点头致意，强行装作认识，所有人也都笑着。

只是大家神秘的笑和苏靖之僵硬的笑，都有点可疑和莫名其妙，直到苏靖之朝一个五十多岁的威严男人还在点头微笑的时候，这个唯一没有笑容、甚至还在发怒的人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恶狠狠的字：

“来我办公室！”

这家伙，好像是顶头上司？

苏靖之摇摇头，整了整衣领，继续跟在老男人后面保持着僵笑。

人类的躯体虽然脆弱，毕竟苏靖之灵力还在，休息了一个晚上，整个人的精神都恢复了不少。只不过角色突然转变，还是让苏靖之有些不适应。

且先不用管一大早苏靖之摔坏了家里的一个电动剃须刀、一个榨汁机和三个盘子；也不用说来上班的路上撞翻了卖煎饼果子大妈的三轮车；单是要装作认识公安局大楼里每一个同事，就让苏靖之头疼，这礼节性的僵笑就是最好的证明。

老男人走进最靠里的一间办公室，重重地坐在有些旧的老板椅上，吼道：

“笑什么笑？还有脸笑？把门关上！”

情商再低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苏靖之关上了门，收起了笑容，不妨听听这老男人说什么，起码给自己点信息。

老男人点了一颗烟，猛吸了两口，盯着苏靖之，继续保持着恶狠狠的语气：“你中邪了？还是没吃药？”

“领导，您消消气，”苏靖之也不知道拿什么安慰这老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半个煎饼果子，还是早上撞翻人家三轮的时候买的，

“您吃早饭没？要不先来点？……挺好吃的……”

“吃你个头！”老男人一把把油腻腻的煎饼果子摔到垃圾桶，“苏靖之，你平时规规矩矩的，还真没发现你小子有这癖好？！”言罢，把几张照片甩在桌子上。

苏靖之慢慢凑过去，一看下去心里就直呼晦气：

连续三张照片，是苏靖之出现在城市里不同位置的照片，透过车子的前窗，那块小得可怜的座椅垫实遮得住上面遮不了下面，一副犹抱坐垫半遮面的样子真是令人想入非非。

“你真行啊，闯红灯、逆行、横冲直撞，还……还玩裸开？”老男人气得满面通红，“你知道么，你昨晚一夜爆红，现在他们整个交警队都知道你的英勇事迹了！”

苏靖之心里叫苦不迭，原来昨晚那些路口闪来闪去的是摄像头啊！昨晚能把车全须全影地开回家就算是不错了，谁知道还是闯了祸。这么下去，冒充苏靖之的事儿迟早得穿帮。

“你一个堂堂公安民警，时尚打扮、叛逆违章，你还想干什么，要上天？你造成多恶劣影响你知道么？”老男人指着苏靖之的鼻子大骂道。

要不是自己另有目的，苏靖之早就压抑不住把这老男人揍一顿的冲动了，现在先不跟你计较，免得毁了我舍身成“人”的大业。

足足一个小时苏靖之才从老男人的办公室出来，结论是反省写检查，全局检讨。苏靖之又是一阵气愤：这做个人也太艰难了，往世叱咤风云那会，哪里受这种气？

“哎，小苏啊，你怎么在这儿？”正愤愤不平的苏靖之被一个年龄比自己稍大的民警拉住了。

“怎么，挨骂了？方队他就是那德性，你不用理他，我一个礼拜被骂三回，都习惯了。”

苏靖之记得，当初还在解剖刀里待着做解剖的时候，见过这哥们，姓徐，负责拍照的。苏靖之平时朋友不多，这个老徐算是跟他工作上比较熟的人了，人也和善。

“徐哥，你说是什么事？”苏靖之问道。

“你不都叫我老徐么，怎么今天改口了？”老徐拍着苏靖之肩膀耳语：“你小子很新潮啊，还玩车震？那照片抓拍的还真不错……”

苏靖之尴尬地笑着，刚才称呼差点又露馅，赶紧转移话题“嗯，是啊，老徐，那个是个误会，误会。你找我什么事儿来着？”

两人一边朝实验室走，老徐一边说，“哦，是这样，上次北城区水江御景小区的火案你记得吧？一家四口都烧成炭了那个？当时你说要一部分现场照片，我就给你彩打了一套。谁知道昨天我电脑中了病毒，照片电子版都找不到了，那些照片你那儿还有吗？”

苏靖之一脸懵逼，工作上的事儿他怎么知道，于是敷衍道：“呃，对哦，时间久了我也不记得了，要不我去办公室找找？”

老徐的眼神看着苏靖之，奇道：“时间很久吗？你不就是前两天才找我拿的照片吗？”

“哦，哦，是啊，你看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嘿嘿。”苏靖之打着马虎说道。

“少扯，你这臭小子。”老徐一拍苏靖之脑袋，“找到照片跟进告诉我啊！”

“另外，小苏啊，你今天这个衣服穿得……嗯，很有品位。”老徐露出一个苏靖之一大早从若干同事脸上见了数次的笑容，“沙滩裤配白衬衫，新潮流吗？”

苏靖之终于知道为什么早上跟别人打招呼的时候，那些打招呼时回敬的笑容显得那么可疑了。看来除了穿衣服，自己要学得东西还是太多了。

走进这间连着实验室的办公室，苏靖之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相比昨晚到今早各种还没学会的事情，这间办公室他还是比较熟悉的。自己还是一柄解剖刀的时候，长时间待着这儿，那时候还觉得枯燥无比，现在却有种回家的感觉。

苏靖之在转椅上转了好几圈，摸摸打印机，瞎按了一通电脑，新鲜感让他心情好了不少。桌子下面的键盘抽屉被他拉出来推回去，要是键盘有知，肯定觉得遇到了一个智障。

随着键盘抽屉啪地一声终于被苏靖之玩坏了，一张本来被夹杂抽屉下面的照片掉到了地上。

东西还真是够乱，苏靖之嘟囔着捡起照片，扫了一眼就被吸引了。

照片背面用铅笔斜斜地写着“04”，照片上背景漆如墨染，一间被烧得焦黑的屋子正中，隐约看到一个形状。

如果不是高温下被烧的崩裂的肌肉裂缝中，灰烬和血液混合的黑红色，这个人形的轮廓几乎就要和背景融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