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的体力是有极限的，景殊如此，沐沧澜也是如此。

西凉地宫的杀手就如蝗虫一般，源源不断至死方休，且敌人在暗沐沧澜在明处，终日提心吊胆只会先将自己的精神先行拖垮。

那时候沐沧澜身边的亲随几乎死绝，萧彻刚开始还派了人手守护沐沧澜的安全，后随着战事焦灼，军中渐渐有了不满的声音。

随着时间推移，刺杀的次数增多，将士们对沐沧澜的态度越来越恶劣，如是沐沧澜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当初又为何跟着来西征，不仅帮不上忙，还要抽出人手来保护沐沧澜这个公子哥的安全，简直是拖了整个征西大军的后腿！

沐沧澜自尊心极高，那时候他在护国公府里受尽排挤，正急于向沐临风证明自己的实力，只有向沐临风证明自己有活下去的价值，沐临风才不会纵容沐沧瀚那个混蛋将他和沐沧海活活玩死。

但是到了战场沐沧澜才发觉，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有恒心有毅力就能办得到的，他天赋再高，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除了顶着护国公二少爷的身份外，他在萧彻的军中什么都不是。

甚至自己的亲随为了保护他受了重伤，他都讨不到一瓶伤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随们一个接一个痛苦地死去，而自己就跟个手足无措的傻子一般，任人嘲笑轻视，却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那是沐沧澜人生中第一次感到绝望，也就是在那时候，他拼命渴求力量，甚至为此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

后来，沐沧澜身边的亲随全部死了，只剩下景殊一人。而景殊为了保护沐沧澜，千钧一发之际被西凉刺客的匕首刺中前胸，血流如注生命垂危，虽然沐沧澜将救命的药强行喂入景殊口中，但那伤口太深，匕首上又涂有剧毒，景殊生生挺了七日，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已经到了命垂一线的地步。

沐沧澜无奈之下，只能用白婷交给自己的血玉哨求助。

那血玉哨十分精巧，殷红如血剔透如玉，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只要一贴近人的肌肤，便会化为透明之色，且血玉哨呈蛇形环绕形态，又制得小巧，所以平日里可戴在手指上，也可以挂在脖颈上，丝毫不会引人注目。

沐沧澜知晓此等精巧之物，定是那人所持，他本不想接受，可白婷以死相逼，非让他戴着出征不可，他无奈之下只得将血玉哨随行携带，以此来安白婷的心。

本想着一回去就还给白婷，让白婷还给那个人，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被逼入绝境，还要靠着它向那人求助，可谓是满心不甘、满腹屈辱。

景殊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神秘人，浓浓夜色中，他意识模模糊糊之间，觉得自己被沐沧澜偷偷背出了营帐。他满心焦虑，不知沐沧澜要做些什么，有心开口询问，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夜很黑，乌云密布，无月无风，沐沧澜那时候自己也受了伤，背着景殊一路颠簸，有几次差点一脚踩空，从漆黑的山头滚落下去。

景殊只记得沐沧澜背着他一路朝后山艰难前行，他本以为沐沧澜是想找地方让他静静等死，那可真是太好了，他真的不想一身狼狈地死在西征军的营帐中，二少爷能够把他带到杳无人烟的后山等死，算是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了，如他能开口说话，定要好好谢谢二少爷才是。

可沐沧澜越走越远，最后连西征军扎营的火光都看不到了,荒郊野岭又伸手不见五指，沐沧澜如是想给他寻个地方安静等死，这般做法也太过冒险了！

景殊越想越心急，嘴巴张了几次，好不容易发出了一丝声音，

“二，二少……”

沐沧澜似乎感受到了景殊的挣扎，他又摸黑走了一段时间，终于景殊放了下来，景殊靠着身后的大树，凭着感觉伸手抓住了沐沧澜的下裳，正要艰难开口说出几句告别的话来，沐沧澜却站起身来，对着四面八方吹起了哨子。

那哨子的声音异常尖锐，声音响起时，像是有上百只鸟儿在耳边齐声嗡鸣，景殊被那声音震得五脏六腑巨痛，抑制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好似被掏空了般，软绵绵地靠在了树上。

沐沧澜见景殊晕了过去，赶紧停止了吹哨，他扶起景殊，见景殊已经神志涣散濒临死亡，心底的恐惧如海浪般蔓延过顶，救命的药丸已经用完，他只能用内力维持景殊的生命。

景殊缓过一口气来时，见沐沧澜不惜损耗内力透支生命救自己，内心一阵波动，他挣扎着开口，求沐沧澜爱惜自己的身体，为了一个奴婢如此做，是十分不值的事情。

“闭嘴！”

沐沧澜当时满头大汗浑身痉挛，他一个十岁的少年，即便天资出众又自幼得名师指点，可到底年纪尚轻，修为不厚，在自身已受伤的情况下强行运功为景殊疗伤，很容易受内力反噬受到重创。

可沐沧澜不甘心，景殊是最早跟着他的亲随，本来景殊是被沐沧瀚一眼挑中的，可是当他开口要景殊时，景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为此还被沐沧瀚记恨上了，让景殊在训练营吃足了的苦头，好几次险些丧命。

沐沧澜当时觉得奇怪，那时候他还不太懂得掩藏心事，遇到在训练营伤痕累累的景殊时忍不住出口询问，景殊当时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接过他递过去的伤药，对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包扎了一番，摸摸鼻子道，

“二少爷，您是好奇奴才为什么选择跟着您吗？”

“恩”

“哈哈，您就这么直接问一个奴才为啥选您，不选大少爷？”

“有问题？”

“没有，就是觉得您一点都不顾及身为主子的面子，让奴才有些惊讶罢了。”

沐沧澜盯着景殊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和弟弟自出生起就被护国公府里的人各种打压，名为主子，实则比不上沐沧瀚身边得势的奴才，在他看来，选一个能力出众又忠心耿耿的亲随，远比华而不实的主子面子实际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