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军迁到博陵之后，在城北的宽阔地带建造了一座极大的军营，几乎占据了六成以上的城北地面，平时二十几万大军都驻扎在里面。张燕带走了近乎十万人之后，剩下的人立即分成了两部分，跟随陶升的四万多人占据了军营东面，剩下的两万余人驻扎在西面的营帐之中。

由于陶升那边人多势众，西面的那些黑山军时常被欺凌，直到杜长带着两万多人回来之后，双方变的人数相当，这种情况才得以改善。杜长甚至经常主动去挑衅陶升，只是后者心机深沉，又在暗中谋划反叛的事情，对杜长的挑衅经常不予回应，双方并未爆发大的冲突。因此近些日子以来，这座军营一直都显得很平静，不过这种平静在今日的戌时初被突如其来的战鼓声打破了。

随着战鼓声响，西面军营内的黑山军一队接一队的走出营帐，在宽阔的大校场上迅速集结。

东面的军营中，无数人拥挤在一起观看对面的队伍集结，却无一人走上校场。

宽阔的大渠帅帐篷内，陶升轻轻掀开门帘一角，盯着站在点将台上的杜长，脸色显得阴晴不定。

陶大猛站在陶升身后半步开外，顺着门帘缝隙恶狠狠的瞪着杜长。

三通聚将鼓响完之后，大校场西面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一名小渠帅奔上点将台，单膝跪地大声禀报：“启禀大渠帅，四万三千人已经集结完毕去，请大渠帅下令！”

杜长走到点将台的边缘，对着下方的人群大声叫道：“诸位兄弟想必都已经知道了，大帅惨烈战死，他的义子公孙续将军正带着他的遗体往博陵赶路！诸位兄弟能站在这里，肯定都是忠于大帅、忠于黑山军的好兄弟！咱们这就去迎接大帅的遗体，同时顺承他生前的愿望，奉公孙续将军为黑山军之主！”说到这里，他向东面深深地望了一眼，接着叫道：“至于那些罔顾大帅的恩义，为了一己之私试图分裂黑山军，自立为主之人，迟早都会追悔莫及！好了，多余的话本帅就不说了，兄弟们，咱们立即出城去迎接大帅！”

点将台下方的白绕悄悄竖了个拇指，这些话可都是他教杜长说的，否则后者一介粗鲁武夫，哪里说得出这些话。

正如杜长多说，此时能积聚在校场上的，绝大多数都是对张燕忠心耿耿之人，听到杜长亲口说出张燕的死讯，很多人都忍不住大哭起来。待得杜长下令出城去迎接张燕的遗体，无数将士们一边抹眼泪一边向军营外走去，经过东面那些营帐前方的时候，他们纷纷用怨恨愤怒的目光瞪着那些同样看着自己的‘袍泽’们，后者大多数都默然低头不语，也有少数人对着外面骂骂咧咧，却被自己的头领大声喝止——这些头领并未是顾忌什么袍泽情谊，而是因为陶升之前下达过命令，在正式动手之前禁止和杜长那边起任何冲突。

杜长走下点将台的时候，白绕立即走过去，低声道：“杜兄，咱们大军一离开，陶升很可能会立即反叛！要不某带三五千人去迎接大帅和公孙将军，你在城内监视陶升！”

“某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唉……”杜长叹了口气，瞟了一眼陶升的大帐，小声怒道：“只是大帅生前曾经再三交代过，无论出现任何情况，某都不得在博陵城内和陶升火并，以免造成家眷的大量伤亡！此乃大帅对某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某实在无法违抗命令啊！而且大帅还说了，城内支持陶升的家眷最多只占三成，若是陶升悍然发动叛乱，正好让那些人看清他的真面目，如此更有利于公孙续将军将来的整编！”

白绕皱眉劝道：“杜兄，此一时彼一时啊！大帅说这番话的时候，肯定没想过自己会忽然战死！他当时肯定认为只要自己出现在博陵城外，陶升的叛乱就会迅速平息。然而如今大帅已经去世，再无一人的威望能及得上他，这样做就十分不合适了！还是做一些防范措施吧！”

杜长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你也说了，城内支持陶升的人不到三成，就算某等出城后他就发动叛乱，有那么多的反对者，他想控制全城谈何容易？不过白贤弟既然坚持这么做，某又岂会反对？这样吧，到达城南的时候，某会留给你一万人马看守南门！探子之前已经来了消息，说公孙将军已经到了三四十里开外，若是陶升悍然反叛，你只需要坚持一个时辰左右，吾等就会迅速赶回来！”

白绕皱眉道：“一万人太少了吧……”

“只是看守南门，一万人怎么会不够？好了，时辰不早了，就这么定了吧！”杜长说完之后，不理会欲言又止的白绕，对着周围的将士们挥动手臂大声吼道：“快快快！动作再快点！务必在半个时辰之内全部出城！”

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四万多人才全部出了军营，顺着大路向城南而去。

陶升快步走出大帐，看着那些远去的背影，如释重负的笑了笑。他最担心的就是杜长会留下大队人马在军营中监视自己，若是那样举事的时候肯定会十分麻烦，一旦城中的大部分人都跟着杜长留下来的兵马反对自己，想要迅速稳住局势根本就不可能。

陶大猛快步跟了出来，讥笑道：“父亲，杜长那厮当真是个蠢货！竟然不留一兵一卒，这可是双手把博陵送给父亲啊！”

陶升呵呵一笑，沉声道：“还是不可大意！毕竟城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支持老夫！吾儿，让陶信他们立即来见老夫！”

陶大猛点点头，拔腿就往数十步开外陶信等人所在的哨塔下奔去。

陶升仰头望天，回想着和张燕一起征战的数年时光，忽而长叹一声，呢喃道：“飞燕兄，并非是某执意要背叛你，实在是逼不得已啊！若是你没死，某相信你会念着昔日的兄弟情分，下手的时候肯定不会太狠，就算剥夺某的兵权也会给予厚重的补偿！可惜啊，你死了！公孙续可不会在乎你我昔日的兄弟情分，他踏进博陵城的时候，必定就是某的死期！而且你死之后，公孙续势必会肆意使用黑山军，到那时不知有多少兄弟会死在战场上！所以啊，于公于私，某都只能说声抱歉……”

“末将参见大帅！”陶信等人这时来到陶升身后，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

陶升吐出一口浊气，头也不回的问道：“都准备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大帅一声令下！”

陶升沉声道：“按照之前的安排去做吧！尽量别胡乱杀人！”

“喏！”陶信等人躬身答应，纷纷转身离去。

陶升带上百余名护卫，大步向军营外走去。

陶大猛急忙追上来，陪笑道：“孩儿想去帮帮陶信，还请父亲准许！”

“你去帮陶信？”陶升止住脚步，回头瞪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眼，厉声喝道：“老夫看你是想趁机抢夺美色和钱财吧！跟在老夫身边不许乱跑，否则定当严惩！”

陶大猛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不满的嘀咕了几句，老老实实跟着陶升向城南走去。

刚走出三四里路，城南方向忽然传来大片嘈杂声，陶升吃了一惊，急忙停住脚步向那边望去。

这时一名小渠帅从前方策马飞奔而来，到了近前也顾不得行礼，气喘吁吁的叫道：“大帅，不好了，出事了！”

“慌什么！”陶升喝了一声，沉声道：“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杜长带着大军出城之前，忽然驱赶了咱们的人，夺取了城南的城墙和城门，然后给白绕留了一万人，令其看守城南，咱们的人和白绕争吵理论，却都被他强行驱赶！更可恶的是白绕随后下达了一道命令，说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接近城墙和城门，否则格杀勿论！”

陶升脸色大变，跺脚怒骂道：“好个该死的白绕！当真是不知死活！走，过去看看！”

陶大猛楞了一下，跟上来疑惑的问道：“父亲，不调遣大军前去镇压白绕吗？”

“愚蠢！”陶升骂了一句，狠狠一巴掌拍在陶大猛的脑袋上，低声道：“遇见事情多动动心思，别满心思都是金钱美色！”

陶大猛摸着脑袋，呲牙咧嘴的吸了口凉气，谄笑道：“孩儿驽钝，请父亲大人指点一二！”

陶升见自家儿子总算是对正事有了兴趣，也就耐着性子解释道：“如今最关键的就是时间，若是不能在公孙续的大军抵达之前控制全城，这次的举事就会彻底失败！白绕手头可是有一万人，若是调兵镇压，肯定会花费很多时间，就算公孙续的大军不能及时到达，杜长得到消息之后也会立即折返回来救援，到那时事情还是会失败！因此一定要另想法子尽快平定白绕，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陶大猛恍然大悟，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白绕和父亲势同水火，想劝说他投降恐怕不可能啊！”

陶升嘿嘿一笑并未回答陶大猛的问题，不过从他脸上的神色来看，显然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