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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代跋 刘心武:穿越这个时代

    作品:《刘心武自选集·散文

    邱华栋

    1993年,我受一家杂志的委托,去采访刘心武,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此前,我已经读过了他发表的大量作品,深受其影响,我是带着崇敬的心情,作为一个大学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小记者,去采访他的。他的家在安定门外护城河边的一幢塔楼里。进门之后,我看到客厅不大,但是屋子里盆栽植物生机盎然,三只大花猫在跳上跳下地警觉地观察我。我记得那次采访很成功,因为我对他的作品耳熟能详,所以,我们聊得很愉快。第一次的印象里面,刘心武非常和蔼可亲,知识渊博,视野开阔,观点犀利但又待人宽厚。

    那个时候我二十多岁,在一家报社工作,精力旺盛,白天写新闻,晚上写小说,一年能够发表二十多篇小说。一年后的某一天,他出其不意地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问我,很多文学杂志上那个和我同名的写小说的,是不是我?我告诉他就是我。他很高兴,说他正给华艺出版社主编一套“城市斑马丛书”,希望我把那些小说编辑整理好给他,可以出一本小说集,就放到丛书里。他还告诉我,这套丛书还有朱文一本,张小波一本,都是第一次出版的小说集。并且,他主动说,你的小说集的序言,我来写!

    我很高兴,确实有受宠若惊之感,也非常激动,于是赶紧整理好了一本小说集《城市中的马群》,交给了他和出版社。我十八岁的时候出版过一本小说集,可是,毕竟那是少年写作,不值一提。而这本书,才是我迈上文坛真正意义的第一本书。我想当时不仅对我,对朱文和张小波应该也是如此。而他给我写的序言的题目叫《和当下共时空的文字》,准确地捕捉到了我的小说的意义和特点,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可以说我迈上文坛,很大程度就是依靠刘心武的“第一推动”。

    从此,我们就经常联系了。十年间,我们还作了多次对话,对当下的文学和文化问题,对城市建筑和规划发表了看法。过去,我听一些作家说,他的脾气有些怪,可是,十多年的交往,我从来没有发现他的脾气古怪过。而且,他属于那种一旦接受了你,和你成了好朋友,关系就一直很好,很不容易改变的人。记得刘心武曾经给我讲过,十多年前的一天,他读到王小波的一些作品,非常喜欢,就想尽办法找到了王小波,请他吃饭聊天,写评论文章。本人也记得曾在刘先生组织的聚会上与王小波两次见面。不仅有王小波,他还约了另外的两个朋友,就在离他家不太远的一个餐馆里。都是刘老师做东,谈天说地,大家聊到很多与文学、文化有关的问题。我清楚地记得,席间,王小波有些话说得非常尖锐且很有意思。大家喝了不少酒,王小波很能喝酒,每当他轻微地醉了的时候,脸红红的,说了很多有趣的话。深夜,我们散场走出去,他曾问王小波,“你做自由撰稿人,稿费不够养活自己怎么办”?王小波笑了,说:“我还有个大货车的驾照,我当货运司机肯定没有问题!”没有想到不久之后,他就心脏病发作去世了。在电话里,刘老师和我叙谈起他,叹息和惋惜了很长时间。

    刘心武经常给一些年轻的作家提供机会。某一天,他和法国大使馆文化专员吃饭,那个专员是一个汉学家,也是他的作品的翻译者和研究者,他就特意地带上我和祝勇参加,不遗余力地推荐我们。后来,我的几种法文版小说的翻译出版,也都是他牵线搭桥。有时候他显得很仗义,2004年中法文化年的举办中,他出版的作品法文翻译本在短时间就超过了六种,法国最有影响的报纸《世界报》《解放报》《费加罗报》都对刘心武的作品进行了热烈深入地评介。

    刘心武总是对处于边缘地位的作家非常关注。我还记得,在王朔的小说遭到各种批评的时候,他能够写文章支持王朔,对王朔大为赞赏。我记得还有一年,作家协会开大会,他听说王朔、余华这些人既不是会员也不参加那个大会,就对我说,“一个作家代表大会,连王朔和余华都不参加,还叫什么作家代表大会”!

    作家王刚也是一个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人物,前些时候出版了一本长篇小说《英格力士》,刘心武很喜欢,立即撰写了书评,还请王刚一起吃饭聊天。后来我见到王刚,他给我说起来这件事情,忽然就有些哽咽了。王刚是一个新疆出生的刚强汉子,他一直很少和文坛人士来往,因此,当一个前辈作家十分真诚地、充满了激情和喜悦地欣赏他的作品,不遗余力地推荐他的作品,从来都觉得自己是边缘化的王刚,当然会很感动,我很理解他的哽咽。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这些年月,我们一些年轻的作家借着给他过生日的由头,喝了好几次酒,每一次场面都非常热闹,也非常令人难忘。

    1993年八卷本《刘心武文集》出版,收录的都是他三十年来最重要的作品,包括《钟鼓楼》《四牌楼》和《栖凤楼》三部长篇小说,还有中篇小说《如意》《木变石戒指》《小墩子》,短篇小说《班主任》《白牙》,纪实文学《5?19长镜头》,两部非虚构作品《私人照相簿》《树与林同在》,以及他的一本日记体散文集《人生非梦总难醒》,谈人生、友谊与爱情的散文集《献给命运的紫罗兰》。2012年四十卷的《刘心武文存》出版,更加全面地展示出他所种的“四棵树”(小说树、散文随笔树、建筑评论树、《红楼梦》研究树)的累累果实。

    刘心武在1977年发表的短篇小说《班主任》,被文学史家认为是新时期文学的开端之作,尽管现在看来这篇小说显得有些简单化,可是,新时期文学的源头,就是从这里来的。这篇小说在当时影响非常大,直接引发了当代文学各个流派,比如伤痕文学、改革文学、反思文学等等的产生。短篇小说《白牙》是刘心武后期小说的代表作,白描中透露着荒诞,精致简洁到了极点。中篇小说《如意》《小墩子》和《木变石戒指》大都创作于十多年前,它们大多是被称为“民俗现实主义”的代表作,有的被改编成了影视剧,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影响。而谈起刘心武小说的扛鼎之作,当然是“三楼”系列:长篇小说《钟鼓楼》发表于1984年,这部小说在当时引起了巨大反响,获得了茅盾文学奖、《当代》文学奖、人民文学奖和北京市政府奖。这部小说的结构非常巧妙,用橘瓣式的结构,写了一天的事情,通过北京胡同里一家普通市民的婚礼,写到了几十个人物,从一天延伸到了几十年,有着大量的民俗的、社会学的信息。获得了上海市文学大奖的长篇小说《四牌楼》,以及后来的《栖凤楼》,继续延续着他对北京民俗与文化心理积淀和生存范式的探索,三部长篇构成了三座令人瞩目的小说山峰。这三部长篇小说构成的“三楼系列”,我觉得和1988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埃及作家马哈福兹的代表作“三街系列”——《宫间街》《思宫街》《甘露街》相比,毫不逊色。对这三部小说的解读与评价、细读与研究也才刚刚开始。

    他的《5?19长镜头》是当代纪实文学的先驱之作,通过对1985年的一次北京的足球骚乱事件,透视了当时国人的普遍心理,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人们争相传阅以为快事。而《私人照相簿》则是在《收获》杂志开设两年的专栏,通过对一些普通中国人家藏照片的解读,描绘了经历历史沧桑巨变的中国人及其家庭的命运。长篇非虚构作品《树与林同在》,仍旧是普通人的一曲漫长而温暖忧伤的命运歌谣,他为一个很普通的北京人任众,写下了一本图文传记,表达了他十分独特的文学观,那就是,中国人都是由“任众”这样的普通人组成,是他们构成了民族的森林。

    刘心武的两册散文集《人生非梦总难醒》和《献给命运的紫罗兰》,是他两百多万字散文随笔中的精华,表达了他历经岁月沧桑之后对人生、婚姻、爱情和命运的思考,也是一个作家对人生最真切的感悟,发表出版的当年都深受年轻的读者喜欢。

    从1977年他发表短篇小说《班主任》开始,一直到《刘心武续〈红楼梦〉》,他在国内外出版的各种版本和翻译本的作品单行本,不算《文集》《文存》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一百四十种。像他这样有着耐力和活力的长跑运动员般的作家,现在并不多见了。

    一直到今天,无论在文坛的中心地带还是边缘地带,无论在风口浪尖上还是在波谷地带,刘心武都泰然处之,神情自若,只是拿作品不断地说话,不断地参与着当下的文学进程。因此,要了解近半个世纪中国当代作家的心路历程,刘心武是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他是一个不可抹杀的文化存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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