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起于敬畏 谬于愚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祭祀听了齐仁智的话，内心不知为何，生出一种不悦的感觉。

齐仁智倒是显得十分坦荡，不怕得罪大祭祀，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祭祀。这叶灵族尊重自然、尊重树木这一传统，从出发点上来讲确实算不得错。但这崇敬树神的程度，说真的，过了。”

齐仁智知道自己此时跟大祭祀谈这事儿免不了会碰壁，但是看了这么多，又经历了这么多，齐仁智还是忍不住想做这件事。

“这是我叶灵族的传统！”大祭祀明白齐仁智的意思，但内心就是觉得不快。

“好的文化才叫传统，不好的那只是陋习。这件事大祭祀你不可能不懂。”

既然把这话都说了，齐仁智便打算和大祭祀好好争辩一番，他是真的想要叶灵族从那种对树木的愚忠之中摆脱出来。

“你当这个问题只有你想过？！我会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一开始会同意让你试试，推翻树神？我为什么想要留下这棵树？”

大祭祀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指着躺在床上的树芯偶，手指却不住的震颤。

“这种用生命积累起来的思想实在是太难改了，不说族人，连我这种真正见识到所谓树神真正面目的人，都难以舍弃那种情绪。”

“这不是逃避的理由！”齐仁智看着如此失态的大祭祀，心中有一股火，被所谓的信仰栓了这么久，却安于现状，说真的，齐仁智打心底对这样的人不爽。

“你们可以敬畏自然，可以继续保持对树木的热爱。但这不是被所谓神明束缚的理由。你还记得我在鬼榕前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你们的样子么？”

“真的很可怕，那种丝毫不理智，一味偏袒所谓神明的嘴脸，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齐仁智回忆起叶灵族人们用最恶毒的语言指责自己的场面。

他的神识再怎么成熟，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经历这种千夫所指的场面，心里很难不留下些烙印。

“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估计你们还会这么做。明明是在帮你们看清这一切，你们却还以所谓的虔诚信徒自居，浸在这所谓信仰的泥潭中，不肯出来。”

“这会把叶灵族毁了的……”齐仁智的话，大祭祀无力辩驳，但她内心就是不愿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所以你们就甘愿将错就错，依旧不肯为了正确的选择做哪怕一点点尝试是么？”

“以前的人是愚昧的，他们对这方天地的理解还不够。树木给叶灵族的先辈们提供了生存下去所需要的东西，他们才会感恩，以至于当有神识的树木出现时，他们会发自内心的敬仰。”

“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我们现在会修炼，懂知识，能运用多种多样的工具，也有完整的社会体系。树木之余我们，虽然还有作用，但绝对不像以前那般，是最为重要的依仗。”

齐仁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大祭祀，希望能从人类发展的角度让大祭祀明白，继续保有这样的思想，会对叶灵族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您这一辈，信念难改，我们这一辈，或许也还有心底固执的地方。但再之后呢，新出生的孩子们是干净的，只要给他们正确的引导，他们会找到最合适的方式跟树木相处。”

“所以，为了未来，我恳请您试一试！”齐仁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控制树芯偶爬了起来，然后单膝向大祭祀跪了下去。

“这是当初您对树儿的那一拜，我现在还给您。对自然的敬畏是要有的，但一族人都有这样的奴性，太可悲了。”

齐仁智的话如刀剑一般锋利，一句一句地刺在大祭祀的心上。大祭祀感觉自己突然失去了力气，坐在地上，怅然若失。

“现在明明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鬼榕现了真面目是对叶灵族人内心的一个冲击，您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可即便是如此，无论谁来说这话，仍然都没有说服力。用一个人的思考去驳斥一族人千百年的传承，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虽然过程很艰难，但大祭祀，这位叶灵族的领袖，终于对这件事松了口，这是很难得的进展。

提到人选问题，齐仁智终于来了精神，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控制树芯偶，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膛。

“这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么。”

齐仁智笑了，大祭祀眼睛里似乎也闪起一道光。

是啊，一个人的呼声再有力，终究是渺小的，但一个神的声音，却能传遍这片雨林。

树儿，作为一个神识发育相当完美的古树，是受叶灵族人信任和敬仰的，由他来做尝试，去改变叶灵族的观点，或许会起到很大的效果。

“树儿，做好准备，接下来你可能要开始人生中第一次演讲了。”齐仁智呼唤着树儿，想让他做好准备。

树儿显然是没有这样的打算的，被齐仁智突然提到，也显得有些慌乱。

“啊？要我去说这个事情啊……这，我没做过这个事情啊，回头紧张了不是很尴尬。”

“没关系，大胆说就是，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你看的应该足够清楚了，就用这样一个机会，让少爷我看看，你究竟成长了多少吧。”

“好吧，少爷您这样说的话，那我试一试。”

“怎么样！大祭祀，要试一试么？”齐仁智控偶走向大祭祀身边，伸出一只手，想把大祭祀拉起来。

“罢了，罢了。我一个人的想法终究代表不了叶灵族所有人的想法，现在担心太多也没有用，那就试试吧！”大祭祀为了说出这句话，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说完，大祭祀坚定地握住了树芯偶的手，齐仁智一用力，将大祭祀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们年轻人的脑袋里，总有那么多疯狂的想法，让我一个老人家去跟上你们的节奏，实在是太过勉强了。”

大祭祀苦笑着，一提到这个事情，内心最为纠结的就是她。

“但好在您也是有新思想的人，尝试一下即便失败了也不是件坏事嘛。”齐仁智也是深感幸运，换了任何一个氏族中的老前辈，都不一定能像大祭祀这般有勇气，敢于去颠覆一个氏族的传统。

不过这件事发展到现在，齐仁智心里也有很疑惑的地方。就是自己看到这样的事情时，为什么会这么热衷于去尝试改变。

叶灵族不是他的家，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惊魂鹿角，他才选择来这一遭。这件事过去之后，自己拿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走就是了，叶灵族之后会如何，跟他确实没有太大的关系。

“难道我是一个佛系少年？降生时就有普度众生的宏愿？”

关于这个问题，齐仁智也只是当了个玩笑，在心里嘀咕了一下，未语与旁人。

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人就活这一遭，只要觉得对，做就是了。

之后，大祭祀和齐仁智仔细商讨了一下关于这件事的细节。鬼榕这一劫过去，齐仁智马上也要离开了，大祭祀觉得还是要重新召集族人，做一次劫后的集会。

一方面是要把属于齐仁智的东西郑重地交给他，同时也给叶灵族人一个道歉的机会，之前误会了齐仁智，将他当成恶徒。他却依旧在紧要关头选择保护他们，这件事是所有叶灵族人不能释怀的。

当然，叶灵族还需要对一个人道歉，确切的说是一棵树。

老树神在鬼榕的影响下被迫假死，被这一族人遗忘了五年。如今鬼榕被清理了，老树神也得以重回树神之位，继续接受叶灵族的朝拜了。

“好，大体事情就先这样定下吧。”大祭祀感觉事情聊得差不多了，也准备带林静离开了，这个姑娘现在还在睡着，对齐仁智和大祭祀的计划一无所知。

“好，那就先这个样吧，大祭祀您也好好休息休息，发生了这么多事，压力最大的一直都是您。”

“恩，你也一样，现在还很虚弱，多修养上两天。”大祭祀说完，又凑近树芯偶“麻烦您了，好好准备一下吧，我相信您有这个能力让族人醒悟。”

“呃，那个大祭祀，您叫我树儿就好，我答应您，会努力的！”树儿也郑重表了态。

就此，齐仁智和大祭祀都满怀激动的心情，准备迎接几天之后的那场集会。

……

林静在大祭祀的照料下很快就醒了过来，回家见了一趟母亲之后就寸步不离地待在齐仁智的身边。

“呃……林同学，我说过好多次了，我真的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回去休息吧！”齐仁智被眼前这一双大眼睛看得心里发毛，知道林静是好心，却也没办法接受这种过分的关怀。

林静却丝毫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拽着树芯偶的胳膊，往他跟前凑了凑。

“我不管，我就是要看着你。之前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不陪在你身边，我觉得不安心。”

不知是心有愧疚还是暗生情愫，林静对待在齐仁智身边这件事异常执着，齐仁智现在赶都赶不走了。

“行吧，那就这样呗。”林静的态度如此坚决，齐仁智也没了反抗的念头。“反正这么一个大美女待在我跟前，我也不吃亏，挺好挺好~”

“讨厌！”

“对了！要不要去看看老树神，她这几天可经常念叨你和树儿呢。”林静想起了还带着圣地，痴痴守望她树哥哥的老树神，问了齐仁智一声。

“也好，希望这次再见，那个小姑娘说话不要这么毒了。”齐仁智笑着，跟这么一个呆萌的老树神交流确实是一种很新颖的体验，齐仁智经常会被这个小丫头堵到哑口无言。

“不过我这还没恢复好呢，还是先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吧。”齐仁智此时还是觉得有些疲惫，精神力需要静养来好好恢复一番。

“那~要不要去我家呀，我家的床，又大又舒服~”林静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贴上树芯偶，说了这极具诱惑的一句话。

“还……还……还是不了，我那个……我还是找个树荫将就一下吧。”

齐仁智被林静这句话撩拨得神识不稳，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

看着树芯偶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姿势跑了出去，林静乐得合不拢嘴。

“再怎么会装深沉，也不过就是个小男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