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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娇冠天下

段缱的这份赏并非临时起意, 而是在南下途中就已想好了的, 因此早早就命顾妈妈准备好了一大筐铜钱,一吊吊的用红线串好, 她这一声话说出去, 顾妈妈立时转身去了后面,不一会儿就领着抬着一筐铜钱的柏舟乘舟走了过来。

众人都一个个上去排队领赏,有那等机灵的,得了赏钱后又去给段缱磕头谢恩,想在女主人面前挣个好印象,旁人见了便也有样学样,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充满了此起彼伏的谢恩声。

段缱端坐在上首,大大方方地受了这些人的礼,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就偏过头去和霍景安小声咬耳朵:“方才我训完话, 见他们站了一个半时辰都没有半点懈怠,还想着你管教得当,府里规矩森严, 在心里暗暗赞了你一句,没想到一吊钱就让他们现了原型,看来你这王府里的下人,也还是不能免于流俗啊。”

她这话是带着笑意说的, 显然只是在和霍景安玩笑, 没有真的低看府里下人的意思, 霍景安就也随着跟她说笑:“拿我的钱去做人情,还怪我管教不当,天底下可还有像你这般的人么?”

段缱道:“你不是说,我既然嫁给了你,就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了么?那这银钱自然也有一半是归我了的,我拿我的那一半钱去打赏做人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说这话时眉眼带笑,理直气壮中还带着几分顽皮,看得霍景安忍俊不禁,伸手虚点了她一下:“你啊。”

说话间,众人已经领完了赏,除了立在边上听候吩咐的杨洪、琴姑以及顾妈妈等人之外,都尽数散去,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做活了,容兴堂里只剩下寥寥数人。

霍景安抬头望了下天,询问杨洪:“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世子,快巳时六刻了。”杨洪答道。

他点点头:“我和郡主在府中走走,午时回明鸿院用膳,你们自行散去吧。”说完,他就站起身,朝段缱伸出手。

段缱一笑,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借着两人相握的力道站起来,朝边上的顾妈妈几人道:“我和世子在府里逛一逛,你们不必跟来,去忙自己的事吧。”

众人得了他二人的话,都行礼告退,很快堂中只剩下她和霍景安两个人,霍景安看向她,笑着询问:“昨天回府只顾着收拾行李了,没来得及带你在府里逛逛,你喜欢什么样的地方?我带你去看。”

段缱抿嘴笑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地方,你就能带我去看?无论什么样的都行?”

霍景安道:“只要你不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来为难我就行。”

她故作恼怒:“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刁钻的人么?”

霍景安笑而不答。

段缱面上恼意散去,笑着嗔他一眼:“好啦,说正经的,昨天你只带着我看了东苑附近的景致,别的地方都是和我说了个大概,我记得你说,这王府在还是霍府的时候,是围着山而建的,最后把一整座山都圈了进来?”

她说的是在船上闲暇时霍景安和她说的王府旧事,道是晋南王府这座府邸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建成了,当时的霍家还是豪强,建府不受规制束缚,家主又是个好大喜功的,想把霍府建成晋南最富丽堂皇的府邸,就可了劲地往大里建造,甚至把一座山都圈了进来,让造府的工匠都傻了眼,为此还流传出了一首童谣:千亩禾,万亩苗,不及霍家一庄田;千金裘,万金玉,不及霍家砖瓦灰。足可见得霍家当时的豪富。

在霍家因从龙有功被敕封亲王之后,霍府被改建成晋南王府,把许多不和规制的地方都修整了,唯独占地没有减少一寸,因为这一项修改起来耗费巨大,又耗时又耗力,干脆就不改了,因着当时的晋南王和高祖有着过命交情,是一块从血海尸山里爬出来的,这个小小的违制便没有得到高祖的怪罪,一直维持原样到了今天。

霍景安也想起了那时和她说的话,笑道:“你想去后山?那这会儿是去不成了,后山离这里颇远,往返要半个时辰,到了那里还没看上一会儿,就得回来用午膳了。还是说你想在那里用午膳?那也是可以的,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段缱本来对后山兴致颇浓,长安虽然多有公侯世家,但因为是在天子脚下,所有府邸的建造都按照规制来,最多只是放置些假山奇石,还从没有过圈下真山的例子,也就只有用来避暑的明德行宫是依山傍水建立的,但王府怎能与宫殿相提并论,因此她在船上一听闻此事,就对这座后山起了兴趣,想看看被圈建在王府里的后山是什么模样,但是听了霍景安这话,就打消了去后山的念头,摇头道:“我才进府一天,就这么兴师动众的,府里人指不定怎么说我呢,刚才的那番功夫不就白费了,还是算了,在附近逛一逛就好。”

霍景安道:“你不必嫌麻烦,我说了,你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有其它的顾虑。”

段缱仍是摇头:“我想去有水有亭子的地方看一看。”

见她如此,霍景安也不再坚持,“离这不远就有一汪清池,水榭凉亭都有,我带你去看。”又道,“我和你成亲是在长安,此番回晋南,少不得要置几桌酒宴,宴请一些故交旧友和当地官员过来,算是人情往来,也趁着这个机会昭告一下我们的亲事。你可以借着这个由头邀请些贵妇千金过来,在后山办一回赏花宴,后山种有大片枫林,现在正是枫叶发红的时候,赏景办宴再恰当不过。”

“多谢夫君指点。”段缱莞尔一笑,“宴请贵妇这件事我早就想到了,只是还没想好用什么名头,听你这么一说,在后山办一回赏花宴还真是一个不错的点子,不过不能叫做赏花宴,要叫做赏枫宴,这枫叶可不是花朵。”

“随你怎么称呼。”霍景安知她玲珑心思,定是早就想好了办宴的名头和花样,自己今日这一说只是多给她提供了一个选择而已,刚才那两句感谢话不过是在恭维自己,但还是感到舒心不已,牵了她的手往堂外走去。“走,我带你去清池。”

两人穿过前堂,经由抄手游廊来到了清池旁边,果真如霍景安所说,沿着池边建有不少亭台水榭,段缱选了一处凉亭坐下,和他赏景说笑,发现池水里有细小的游鱼后就想投喂一下,正欲吩咐采蘩去拿些鱼食过来,转头却发现附近只有他二人,不禁半是玩笑半是较真地埋怨起霍景安来:“瞧你,说什么就我和你两人,让别人都退下,现在好了,想找个人给我拿些东西来都找不着。”

霍景安道:“我只让来伯和琴姑他们自行退下,可没屏退所有人,是你让你的人不许跟着的。”眼见段缱杏目微圆,黛眉蹙起,似有些恼了,忙又笑着加了一句,“你想找人还不容易?你觉得附近无人,难道就当真没有人了么?”

说罢,他轻拍两下手掌,就有一名护卫打扮的男子从小道行出,立在亭外朝他们抱拳行礼。

“世子,郡主。”

霍景安在段缱惊讶的睁大眼中偏过头,含笑看向她:“你欲使人做什么?”

段缱很快收敛讶色,道:“我想拿些鱼食来喂一喂这池里的鱼儿。”

霍景安就正过头,对下方的护卫道:“照郡主的吩咐去办。”

护卫道了声是走开,不多久就拿着一罐鱼食回了过来,奉给段缱后再度退下,在片片碧影中消隐了身形。

“你很惊讶?”护卫离开后,霍景安笑着看向她,“难道你在长安时不曾这样使唤过人?”

段缱笑道:“我自小娇生惯养,身边时时刻刻都围着一圈侍婢,不习惯独自一人在府里行走,所以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时候。”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或许爹爹身边是这样的,但我这里不是。”

说完,她就捧着装有鱼食的喜鹊登枝青釉罐子出了凉亭,到水榭池边去喂鱼,霍景安跟在她身边看了半晌,忽然从地上捡起颗石子,在她又一次喂鱼时往水中扔去,精准地扔到了鱼群中心,那些因为鱼食聚集起来的鱼儿立刻受惊散了。

这个举动自然招致了段缱的恼怒,她睁大眼瞪向霍景安:“你做什么!”

霍景安道:“吓一吓它们。”

这直白的回答让她一噎,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就听又他道:“顺便逗一逗你。”

“霍景安!”

“为夫在这,娘子唤我何事?”

“你!……”

一个时辰很快在两人的嬉闹中过去,午时正,琴姑寻来此处,请他二人回去用膳,等膳用罢,霍景安就去了书房理事,而段缱在小憩半个时辰后去往了中堂,唤来杨洪琴姑等人,打开账本,一一对起账面来。

既然她今后要打理中馈,那这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对账,把账理清了,才能把管家的事做下去,如此过了几天,她把府里的事都理清了,管家的事宜也越发上手,就让人给晋南各府的贵女下了帖子,邀请她们于十月十六这天来王府赏枫品茗。

霍景安听说了她的打算,就把宴请故交官员的酒席也放在了十月十六这一天。他不喜这等筵席宴事,往年连参加的都很少,更别说举办的了,自从他掌管了晋南的军政大权后,王府里的事物就全权交给了杨洪和琴姑打理,琴姑主内,杨洪主外,而杨洪知他性情,从来都只是打点别人家红白喜事的人情,府里一日比一日沉寂下来,段缱的赏枫宴和霍景安的酒席让府里久违的热闹了起来。

不说王府众人如何忙碌准备,就说外边收到邀贴的那些勋贵之家,都是大为惊奇,由于霍景安和段缱的亲事是在长安办的,杨洪在置备给长公主府的聘礼时又不曾大张旗鼓,因此就连霍景安被赐婚一事,晋南都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更别说成亲了。

身为亲王世子,霍景安不仅家世显赫,一表人才,更是洁身自好,至今没有一点风流韵事传出,晋南贵妇都在心底把他当成了女婿的第一人选,前两年琴姑为他张罗亲事时,不少人家都闻风而动,塞了大把的银子,只为让自己女儿的画卷小记能送到王府里,虽然这事后来没了声音,那些贵妇的心思都慢慢澹了,但始终还存着这个念头,想那世子年已十八,再怎么不近女色,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选妻之事就在这一两年间,不少有适龄女子的人家都蠢蠢欲动,只等着他从长安回来,就派人通关系走门路地探一探口风,哪想他此番居然带了一名女子回来。

不仅如此,他还在长安和那名女子成了亲,娶她当了世子妃!

因着这两份帖子,不少人家的嫁女梦都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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