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作品:《娇冠天下

段缱一愣, 没想到她会这么大方地提起。

长安贵女多矜持守礼, 对于感情之事更是腼腆, 她习惯了这份矜持, 应承赵萱时也下意识按照了这个思路,想着她既然已经应下了请求, 赵萱就算心里再急,也不好多说什么,顶多遮遮掩掩地问一两句, 到时她当做听不出也好,煳弄过去也好, 都可以应付, 却忘记了赵萱是淮阳人, 性情一贯直爽, 对于情爱之事放得很开,不会忸忸怩怩。

是她错了, 她不该那么想当然的。

且不提赵萱性情如何, 就只有目的地接近段逸这一点, 她就不可能半途而废,害羞?不过装模作样罢了。

现在她该怎么答, 是直言表明段逸无意此事,还是敷衍应承, 徐徐图之?

权衡片刻, 段缱选择了前者。

她倒想看看, 当她明确表示段逸对她无意之后, 赵萱会怎么应对。

这么想着,她轻轻搁置茶杯,对上赵萱期待而又紧张的双眼,面露为难道:“非我不愿应承县主,只是……我曾经询问过阿兄……县主,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赵萱怔了一下:“竟是如此?”

段缱微微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轻声道:“恐怕近两年内,阿兄都不会有婚娶之意。”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赵萱垂下了头:“我知道了……今日贸然登门摆放郡主,多有打扰,宜华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段缱就这么看着她行礼告退,没有挽留,只是让采蘩送她出去,免得她在离府的过程中东走西走,“不小心”遇上了段逸。

在这之后,她又坐着歇了半晌,才唤采薇去请了段逸来,准备听听她这阿兄新的退婚理由。

段逸很快来了兰渠阁,一见到段缱,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和赵静的约定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包括遇见霍景安、霍景安对他视而不见、无礼至极一事,也都一并说了,并且极尽描绘之所能,力图将霍景安说成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饶是段缱已经习惯了段逸对霍景安的偏见,也听得一阵无奈,心道这才不过打了个照面,他们两个就已经这般不和了,往后可还怎么相处,口中还得安抚段逸:“既然娘已经答应了阿兄,那这事就好办多了,阿兄只需在这一个月内给妹妹找个嫂子,就万事无忧了。”

段逸和段缱说约定时撒了点谎,把赵静的延后婚期说成了取消,段缱不知道赵静留了一线余地,但依旧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先不说年关将近,她这阿兄上哪找姑娘家娶去,就算他真的找着了,霍景安请期的折子都上了,母亲也批准了,八月成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哪有取消的道理。更别说此事还牵扯重大,不说取消婚期,就是改一改日子,都会让不少人生出别的想法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哪里是能说取消就取消的。

不用想,这个约定一定是母亲用来搪塞阿兄的。

哭笑不得的同时,段缱也有几分感动,清楚段逸是为了自己着想才会这般奔波,想着他这里是说不通了,还得寻个空和霍景安谈一谈,让他别对段逸太不留情面,自家阿兄是个直肠子,到时要真闹大了,也不好收场。

只是年关将近,大家都在忙着,这时候请他,会不会打扰到他?

段缱有些犹豫,然而,还没等她做好决定,她就在宫里碰见了霍景安。

早在生辰的半个月前,段缱就从宫中搬回了家里,等生辰过完了,又有一堆年事要忙,就继续住在了府里,没有再回碧玉阁,但也还是会一有空就进宫去陪伴赵静,不端汤送药,也会陪着说上一会儿话,母女俩闲聊片刻。

在段逸进宫求见赵静的第二天,她按着往日的习惯进宫去见赵静,只是去的不巧,碰上了赵静会见外臣,她就去了碧玉阁等候,约莫一炷香后,守在门口的宫女掀帘而入,道是晋南王世子求见。

段缱有些意外:“世子?他如何知晓我在这里?”

宫女摇头:“奴婢不知,只知道世子是跟在王姑娘的后头过来的。”她口中的王姑娘正是赵静身边的一位近侍女官,品阶要比陈谭低些,通常都候在临华殿外,不入殿陪侍。

听见这话,段缱心里的疑惑就更深了,王姑娘?难道霍景安是奉了母亲之意过来的?

也好,她正想见他一面,不管是不是母亲叫他过来的,都恰合了她的意,来得正好。

这么想着,她吩咐宫女:“快请他进来。”

宫女应声退下,很快,霍景安就掀帘步入了里屋。

外头正下着细雪,寒风呼啸,他这一掀帘,一阵冷风就灌了进来,让段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压下冷意,盈盈笑着上前:“霍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霍景安微微一笑:“我今日有事进宫,原想面见殿下,想起你以前住在这里,就过来看看,问了一声,没想到你还真在,也是巧了。”

他边说边解着貂裘,露出身上穿着的藏蓝行衣来,段缱在一边看着,犹豫片刻,在他完全解下貂裘时伸出了手,接过

了它。

霍景安动作一顿,在迟疑片刻后松了手,低头轻咳一声:“听说你在这,我就想过来见一见你,不请自来,没有打扰到你吧?”

段缱面上微微一红,垂眸避开他的视线,素手拍去貂裘上的雪花,有些心慌地轻声回道:“没有,我也是在这里打发着时间。霍大哥,你冷不冷?要不要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霍景安低声道:“不用这么麻烦,茶水就好。”

段缱点点头,将貂裘交给采蘩收好,又命采薇下去准备热茶,就请了霍景安上座,自己隔着桌桉坐在另一边。

采薇端茶退下,采蘩也一早就去了外间,见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段缱就有些紧张起来,捧着茶杯半晌没有出声,还是霍景安率先开了口:“听说殿下新任命了一位太医令丞,医术高超,治好了困扰殿下大半年的顽疾。你一直都担心殿下的身子,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

对于赵静的病情,段缱的确极为关心,听他提起此事,面上就露出了几分笑意:“是,多亏了宋太医,母亲好转了许多,这半个多月都没有再咳过一次,想来是大好了。”

霍景安盯了她的笑容片刻,移开目光,端茶抿了一口,“宋太医?晏平侯的幺子宋安?”

“正是他。怎么,霍大哥也听说过他?”

“听说过一两句,命里带劫,需茹素行医才可化解,也算是一桩奇闻了。”霍景安澹澹道,“他曾经在五年前给你看过病,医术如何?”

段缱下意识道:“宋大夫医术高超,非常人所能及,且医者仁心,极是良善。”末了,才意识到他这话里有一点不对劲,奇道,“霍大哥,你怎么知道宋太医曾经给我看过病?”

霍景安敛眸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

段缱等了半天,见他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又唤了他一声:“霍大哥?”

霍景安这才回过神,抬头冲她一笑:“没什么,只是对他出生时发生的事情有些兴趣,所以查了一下。”

借口。段缱心道,他根本就不是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人。

她知道,像他和母亲那样位高权重之人,一遇上什么新面孔,就会派人彻查他的底细,这是他们的行事作风,只是他彻查母亲身边的太医做什么?

她心里微觉不妥,但没有说出来,只是点头道:“原来如此。那霍大哥,你还查到了其它什么吗?”

霍景安看她一眼,并不回答,而是问道:“你对那宋安如何作想?”

段缱一愣,有些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迟疑道:“我?我没什么好想的,只要他医术高超,能治好母亲的病就行,难道他有问题?”

说到这,她心中一紧,“可他是晏平侯之子,晏平侯一家都对母亲忠心耿耿,长兄任车郎将一职,是母亲倚重的心腹臣子,怎么可能……”

“我没说他有问题。”霍景安放下茶杯,“他的兄长是光禄勋宋狄?是你母亲的心腹臣子?”

“是。”

“那你母亲的心腹臣子也未免太多了些。”他澹澹道,“前后孙行才,后有陈郃,现在又多了个晏平侯一家,如今看着是好,再过两年,可就不一定了。”

段缱心头一跳:“霍大哥?”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人中有鬼?

“没事。”霍景安对她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让段家有危险。刚才的话,你听听就行,不用往心里去。”

段缱抿着唇,心中升起一股失落。

这叫她怎么不往心里去?他说会保住段家,可他更不愿意和自己多谈,是对自己还不够信任,还是觉得说了也没用,因为她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无论是哪种原因,都足够令人沮丧的了。

段缱低着头,抚着腕上的银镯沉默不语。

霍景安看着她如玉般的侧颜,伸手轻理了下她垂落的一缕鬓发,在对上她茫然抬起的视线后道:“你不开心了,因为我刚才的话?”

段缱一惊,连忙露出一个笑容:“没有,我——”

“你不用去为那些事情费神。”霍景安打断了她的话,定定地看着她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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