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瑶从没有想过，重逢会是如此的短暂，短暂到啃了一路干粮的她，连讹诈秦庆云一顿饭的功夫都没有，就要这么走了。

“人生，苦短。”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秦庆云和李冬都点了点头，发自内心觉得，人生确实苦短。可是他们两人哪里知道，路瑶发出如此感慨，仅仅是因为连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一分钟过去了，这种离别前的沉默，总是会让人觉得很伤感。尤其是看到路瑶委屈的神情，两人都是心中一阵难过，感慨世事无常。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有总觉得不论是什么样的语言，在此刻而言，都是单薄如纸。与其废话，还不如就这么沉默着，体会着其中的酸楚，明悟着各自的人生。

“瑶瑶，一会儿上了桥，到了望乡台，可就只剩下最后回首一望的机会了。你若是......”

最后一望，就彻底斩断尘缘，与今生彻底两段，再无一丝一毫的牵扯。其实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所谓的有缘再见，即便是相见，也会形同陌路，从此不复相识。可是，越是这样，此时此刻的当下，就让人觉得愈发的难舍。

秦庆云望着路瑶，一阵的难过。他甚至，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有太多想说的话，有太多想问的话。可在她喝下孟婆汤之后，前尘往事就和她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那些太多的话语，问与不问，已经没有太大的分别。既然她必须前行，那么问的再多，只会让她的心中越发得痛苦。

上面到底怎么样了？他的队友们都还好吗？战局究竟如何？厌鬼那些让人厌恶的存在，真的大举入侵了吗？

所有的疑问，都被他咽回了肚子里。她所剩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正值此时，他们最应该做的，就是笑着，望着她踏上那座通往往生的桥，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秦庆云止住了自己的话语，笑着看着路瑶，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既然注定离去，那么回身望与不望，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李冬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般难受的感觉了。明明只是这一路相随，极为短暂的时光，可他还是觉得，这丫头的离去让他难过。明明之前恨铁不成钢，恨不能给她两巴掌，可是离别之际，他又觉得由衷的惋惜。

现在他能做的，就只剩下了对她前路的祝福。

又一分钟过去了，路瑶委屈至极的站在那里，大眼睛噙着泪，一言不发。

李冬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发僵。这丫头怎么还不走？自己这脸都笑得有些发僵了。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路瑶依旧是那副神情，依旧是扯着自己的衣角儿。

秦庆云不敢相信的看了看碗里的水，转头看向了面前的女孩，难道，这玩意儿竟然没有效？他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你叫什么名字？”

“队长，离别在即，你还要说些傻话吗？”

“......”

秦庆云在风中凌乱了。

这他妈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这孟婆汤都喝了这么久，她神情丝毫没有恍惚不说，甚至还记忆完全，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异样！这，这这，这他妈还是孟婆汤吗？别人喝下去立马就有反应，可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全然不好用了呢？

秦庆云下意识端起碗就想尝一口，看看这味道究竟是对不对。可他刚把碗放到嘴边就停住了。这不是他妈逗乐儿吗？他又没有喝过，就是现在喝了，又怎么能知道这味道对不对？李冬也愣住了。以前也不是没有鬼差喝过孟婆汤，可是这丫头为啥就没事儿？

两人对视了一眼，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阵发胀，然后就是一片空白。这，这事儿还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喝了孟婆汤，居然，居然没用？

路瑶吧咂了一下嘴巴，弱弱的说道：“反正我也喝过了，这会儿还是有些口渴。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再来一口？”

秦庆云下意识就把碗递了过去。路瑶一脸欣喜的接了过来，咕咚咕咚直接喝了一个底朝天。她发出一声惬意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是酷暑之中来了瓶冰镇饮料一样。

李冬的喉结一阵上下耸动，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看向了路瑶。

十分钟再次过去了，路瑶可怜巴巴的看着两人：“要不，我再来一碗？”

“......”

还来个什么？一碗都下去了你还想再来一碗？你还真当这是饮料还是怎么着？

“要不，我直接上去？”

秦庆云一想，或许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规则之力，就是一种相互作用的存在，没准儿这个奈何桥和这个忘川河水还真是配套的。就像人感冒了吃药，除了吃感冒药，还要吃消炎药一样。

“那你赶紧上去试试。”

路瑶闻言，三两步踏上了奈何桥。刚一接触桥面，她就觉得一股力量突然袭上了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托举了起来，放在了最上面的一层桥面上。让她得以四望。

只见桥面最靠前的地方，一个不高的石台立在上面，上面龙飞凤舞书写这几个大字“望乡台。”

路瑶隐约记得，自己以前看的小说里提到过，只有过了奈何桥，才能看到所谓的孟婆，而这望乡台，更是喝过孟婆汤之后用来回望前尘的地方。可是如今看来，却是和之前看到的全然不同。

至少，望乡台是在桥面上，而孟婆，却是站在了桥的前面。都说桥分三层，第一层渡恶人，大奸大恶之人只能从最下层通过，届时被水中万鬼撕扯，坠入忘川河中，受尽折磨，不得解脱。善恶参半的人，则走中间的桥，通过无碍，却要受阴风的吹拂。而最上面，就是路瑶所在的善人桥。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走在最上面一座桥，可是显而易见，她身上的罪孽少到了可怜。不过此时此刻，她哪里还有功夫去回想那些典故。

路瑶三两步走上了望乡台，转过了自己的身子，特意手搭凉棚，向着身后望去。

可是没有过往，没有曾经，有的只是下面两人昂首期盼的眼神，还有一脸复杂的神色。好吧！她路瑶就和这破地方儿没有缘分。本以为会有的场景没有发生，反倒是让人越发觉得尴尬。总不会，是她一来，这破地方儿就不好使了吧？天地良心，她可没有弄坏这破台子。

路瑶迟疑了，就这么下去，太尴尬。可是站在上面，她又觉得一群人鬼怪看着她，让她颇为如针芒在背。虽然那群家伙们没有自我意识，可是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怎么也不会让人觉得舒服。索性站在台子上，望向了那奔流不息，直向天际的忘川河水。

却只见其中鬼头攒动，各种狰狞的鬼脸争相自水面浮现而出，残肢断臂随着波涛的翻涌一茬儿接着一茬儿的往外冒。那浓郁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让人闻之欲呕。路瑶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传闻，这孟婆汤，就是用忘川河水煮的。

她喝了一口还不算，直接喝了一大碗的玩意儿，竟然是这群恶鬼和凶灵的洗澡水......

“呕~~~~！”

李冬和秦庆云看着站在桥上原本好端端的路瑶突然扶上了桥上的栏杆，还以为有了新的进展，可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那大片的呕吐物，开始随着风展开了一辈子头一次的高空飞行！

那溅射的各类不可描述之物一次又一次从她的口中涌出，而后流进了河里，流到了桥上，甚至还有不少，粘在了她的衣物上。

李冬下意识觉得腹中一阵难受，皱了皱眉，才将那涌上来的呕吐感压了下去。他不禁就有些意外了。

这丫头在望乡台上，究竟看到了什么样的过往，竟然能让她吐成这副模样？

......

川域的边境一连数座城镇之中，已经全然没有任何的人影。

残垣断壁之间，刺目的鲜血淋漓，就像是一幅幅惨烈万分的画卷。若是走在这城镇之中，很难想象，这会是一座充满现代气息的地方。反而像是电影电视剧之中战场的场景一样，四处都透着一种苍凉之感。

大量的阵法痕迹四处可见。真真假假，相互掺杂在一起，让人根本分不清楚，哪些是拥有杀伤力的杀阵，哪些又是纯粹的障眼法。

随着厌鬼大军的急速迫近，阴阳渡已经全速展开了相应的应对手段。大量的武器被摆放在关键性的位置，研究院的那些老家伙们，甚至迫不及待用各式各样的运输设备，将自己一辈子研究出来的武器全都拉到了这片战区，将整个川域里三层外三层武装了起来。

随着大量人员的涌入，川域之中，再也没有了一个平民的身影。国家这种巨大的权力机构一旦全力运转，所能爆发的力量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外部各省市的街道之上，凡人肉眼所不能目视的厌鬼大军密密麻麻就像是垃圾堆上的蝇群一样！它们飞速的越过高楼林立的城镇，穿行于街道之间，不要命一样向着川域急速飞驰。即便是它们的脑容量小到了可怜，它们依旧懂得，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一道理。

不是它们不去破坏沿途的城镇，而是死命令之下，稍有耽搁，便会被其城市之中的阴阳渡成员纠缠上。不论是死于阴阳渡之手，还是因为规定时间之内不能到达，死于莫宁的神念之下，都不是它们所想要的结果。

甚至于，那铭刻在骨子里的神念，不停地催促着它们前行，让它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苏离看着面前的情报，心中顿时就有了计较。他整个人只觉得身心一松，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这场仗，或许并不是那么难打了。

休息室内，叶蔓姗听着庞清琳偷偷摸摸的汇报，嘴角儿忍不住都在上挑。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这群家伙，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看其拼了命向川域赶的架势，想必是你那便宜徒弟给它们下达了死命令了。龙华那家伙，这次还真是打碎了牙齿和血吞，就算是想要有所反抗，也只是有心无力。清琳，你说莫宁这家伙当初是怎么想得？就这么随便捏了这么多没脑子的东西。都活到二十一世纪了，就不知道开个车，做个火车啊，地铁啊！想要快速到达川域，拦个飞机也好啊！就这么两条腿一路狂奔，还真以为组团跑马拉松呢？”

“......”

庞清琳一阵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话。这要不是敌人够傻，单凭着阴阳渡这么一点儿点儿的人，就算是凭借着研究部的那群家伙研发的武器，也拼不了一个惨胜出来。

“这样也好，至少，我们的牺牲大大减少。能够腾出更多的人手去争取更大的战果。苏离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

庞清琳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罪了谁。这小两口儿给自己上封口令还上了瘾了，一个接着一个。这让她怎么开口？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你上就上吧，可偏偏两个人有事儿没事儿还都要找自己聊些东西。这种被夹在中间的感觉，实在是让她都有种第三者插足的错觉。

叶蔓姗抬眼一看庞清琳的神情，瞬间就懂了。她心中一暖，知道苏离并不想让自己知道太多，以致于忧心忡忡。

“切，不用说我也知道，紧急动员令应该是撤销了，现在外省市的阴阳渡成员，至少有十之一二被留在了原驻地，全力狙击厌鬼队伍，以拖延它们进入川域的时间，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对对！你说得太对了！”

其实庞清琳还想说，既然你都能猜得到，那你还要我不停跑来跑去干嘛！这夹在你们两个人中间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

叶蔓姗轻松的神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心中清楚，即便是因为拖延，耗损掉大批厌鬼的存在。可是接下的战事，照样儿不会轻松。

战争是肯定要打的。只是不知道，这次大战之后，会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