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渠生性多疑，且十分好强，这是颜玦初步的推断。

把阿布杜派出去，浑渠只能有两种反应：派人追杀或者置之不理。

但他是个聪明人，断不会追敌深入；但同时他又是个极尽张狂之人，所以定会用现下的优势去搏得胜利。

得出的结论就是：浑渠不但会派人去追阿布杜，自己也会乘机来牵制他们的主力。

其实牵制这个词用的并不准确，但从浑渠的角度来说，这种顺水推舟亦未尝不是一种牵制。

这样分析下来这一仗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根本打不起来，二是浑渠会在这个时机大举进攻。

相比他们而言实力雄厚的浑渠，当然会选择后者。

所以就有了今天的局面。

伶舟慕设计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陷阱，但足以让对方士气大减；制定了一个不长不短的路线，但足以绕到对方短时间内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

“小子，你说的那几万个等着我们宰杀的浑渠手下在哪呢？”奚多兰对颜玦说道，要不是利益当前，他早就和这小子翻脸了。

不过也不远了，马上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了，会算计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奚多兰冷笑一声。

颜玦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认真思考了片刻后答道：“快了，前面就是预计好的地点。”

果然在他们慢慢走了不久后，前面烟尘滚滚，似有大批人马赶来。

奚多兰定睛一看，带头的是阿布杜那老狐狸，此时他的脸上满是慌张，直到看到颜玦等人脸色微微放松，咧嘴一笑大喊道：“公子，我把人给你带来啦，你可要救我！”

虽然对奚多兰说的是阿布杜趁夜带着他的人逃跑，但事实却是颜玦早就跟阿布杜说好了，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可以趁夜里去投奔浑渠，但要是浑渠不收他，那他想活命，就必须按照颜玦给好的路线走。

棋，要下尽才好。

颜玦留下阿布杜，自然是想物尽其用，可不止提耶想的那么简单。

虽然出发是正确的，颜玦也只不过是想帮助伶舟慕和燕山部，但他却没有发觉，他的行事风格，已经慢慢变了……

“多兰可汗，事先隐瞒多有抱歉，但此刻您务必要用尽全力围杀后面的追兵。”颜玦说罢转身，打算去找伶舟慕报道。

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劝服奚多兰，让他尽可能带着其他部族的人跟上他们的计划。

“对了，敌我兵力差距不大，可汗要不尽力的话，可是没法赢的哦。”颜玦留下最后一句话绝尘而去。

……

“办好了。”颜玦走过来对伶舟慕说道。

伶舟慕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表情，俏脸略显冷淡，看不出悲喜，淡淡说道：“你今日也不能上阵，躲远点吧。”

若无意外，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能陪他去长溟山了。

颜玦摸了摸下巴，好像他和伶舟慕医生病人的角色互换了一样，也不说话，一扯缰绳打算退出战群。

他可不想再被人打晕拖走了，反驳伶舟慕的结果大约是这样的。

伶舟慕看着颜玦慢慢淡出人群，才喝道：“出阵——！”

这或许是她的改变，虽然不多。

追击阿布杜的五万人看到这个阵势，似乎是对方早就在这里等他们一样，忽生惧意。

但领头的那个青年却不觉得这样，他能看到对方马蹄上沾满的泥土，何况浑渠可汗下令必须要追到阿布杜，杀光他的手下。

“他们也不过六七万人，不要被吓到了勇士们！”年轻人拔刀出鞘，嘶吼出声：“我们是浑渠可汗手下的精锐，是维狄部落的精锐，区区长狄下等人，你们怕什么？”

出乎意料的，气势在很短的时间内高涨，不少人脸上都挂上了不死不休的气势。

伶舟慕见状挑眉：有点意思。

这次应该算是这些天下来唯一一次的实力相差不多的正面碰撞，但越是这样，她越不会输。

“你带五千人从敌军左翼方向突袭，尽量把战场向外拉。”伶舟慕对提耶发令道，仅仅几眼，她就看出了敌军最薄弱的地方在哪里。

然后又朝原天啸说道：“狼王，你带五千人支援从长狄主力两侧进攻，尽量缓解敌军的攻势，挡住他们的脚步。”

她说话很少带上称谓，但既然如此说了，那就是对对方的一种肯定。

原天啸点了点头，这次若能全歼这五万人，那他们长狄的危及也算是解除了一大半。

“兄弟们，跟我冲！”

为了他们燕山部，为了那个睁不开的孩子。

两边大军嘶吼着冲杀在一起，像兽群扑杀一般野蛮。没有战鼓雷鸣的铿锵，没有什么整齐的盾甲兵，亦看不到在空中飘扬的旗子，有的不过是悍无谓的嘶吼，已经刀刀见血，枪枪搏命的惨烈。

战士们在战场上，往往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眷恋着妻儿，还受着苦的母亲；是身为一个战士不得不背负的豪迈！是前方触手可及的荣耀！

背后一凉，提耶咬了咬牙嘶吼着转身，用已经受了伤的右手死命的砍着，鲜血飞溅，面目狰狞；周围的兄弟已经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大家都已经杀红了眼。

伶舟慕在后面等待着一个最好的机会，草原人不兴扛旗出征，但此地若真的有旗帜，那也只能是她。

“杀——！”

找到了突破点，那么这一场战争已经是离结束也不远了。

留着汗水，一个战士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手可以拿刀了，抬头看了看细斜的赤红色太阳，让他睁不开眼睛。

这一闭就是永远。

地面因为不断的冲杀一直在震颤，但能听到的声音不只狂奔的马蹄声，还有骨头被碾碎的脆响，仿佛还有魂魄带着阴风的哀嚎声。

耀眼的白光闪过，太多人在某一瞬间看到了已经回不去的曾经。

再之后，他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