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七手八脚，很快在狭小的屋子里腾出一块空地。

解冻台是带有拱罩的床式仪器，搭配急冻仪器使用，最早应用于疑难病症患者的救治。鸿威公司的生物脑机甲需要这方面的技术，这才有备货，顾天佑带了一台回来，本来是用于司徒兰芳解冻，并且为日后的计划准备的，没想到他自己先用到了。

“秋彤，去找条尸袋来。”顾天佑吩咐。

“啊？”

“二楼的衣柜底层有，你先去取，我等会儿解释。”

“哦哦，对不起。”顾秋彤咚咚咚上楼去取尸袋。

顾天佑转过头，声音虚弱的对顾紫萱道：“紫萱，现在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好。”

“嗯！”顾紫萱重重的点头。

“这台仪器没有局部解冻功能，所以为了避免在解冻过程中我的身体其他部分受到伤害，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我先进行全面的自我急冻，然后，由你们按步骤进行解冻。我身上的创口较多较深，在解冻后需要立刻缝合、止血。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我伤口流出的那些血液，要收集起来，重新输回我的身体。另外，我会有相当一段时间失去意识，一切都要靠你们了。”

一直尽量心无旁骛的翻看解冻台的操作说明的何娜，这时抬头忧虑的道：“正规操作是身体直接接触解冻液，隔着一层塑料膜，解冻时间没法把握。”

“只能是冒险了。我身体中的渊魔血脉已经被抽离，等于失去了魔元再生介质的快速恢复根源。没有这些血液，不利于我的恢复，而且日后战力在短时间内很难复原。”

“我宁肯你的战力受损，也不要让你冒险，这非比寻常，如果解冻缓慢，一旦你的身体在零下40-120摄氏度的时间太长，冰结晶体就会形成，你的细胞将被全面破坏，会死的！”何娜直接拒绝了顾天佑的要求。

“我不可以失去力量！”顾天佑红着眼珠，低声冲何娜咆哮。

从楼上下来的顾秋彤正好看到了这一幕，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顾天佑以这样气急败坏的态度对待家人，跟顾紫萱一起，两人都怔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失去些力量可以慢慢恢复，失去了性命怎么找回来？天佑哥，我们可以忍辱偷生，欠刘子晴她们的情我们以后再还，我们不趟这混水了，我们远远的躲起来还不行吗？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四年。总是有恢复的希望。”何娜红着眼睛劝顾天佑。

顾天佑摇头，“不行，没有力量，躲在哪里也没有安全可言。这风险我必须冒。”

“我不会同意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何娜坚决反对。

“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放心，我命大，没事。”

“不行！”

“你！”顾天佑的眼中都快喷出了火，“紫萱，你来！”

紫萱怯怯诺诺的道：“哥，听娜姐一次吧，这次情况不同，太危险了。”

“好，你们不肯动手，我找肯动手的人！”顾天佑彻底被激怒了，身形连动，如同刮起了一阵旋风，连同魔能发电机、仪器台，一股脑收进次元环，然后从顾秋彤手里扯过尸袋，直接开启了空间次元门。

“天佑哥，你要去哪儿？外边人不能信，他们只想利用你。求求你，你别走！”何娜哀求着上来拉顾天佑，也不顾顾天佑身上的冻气会给她造成怎样的伤害了。

顾天佑闪身躲开，“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我这次必须赌。”扔下这么一句话，顾天佑便直接消失在了正迅速关闭的空间次元门里。

体内流窜着来自乐逸仙的圣光力量和为了唬住沙鲁而强行吸收的游离能量，真气运行不畅，魔元已经基本枯竭，连封镇伤口都快不能维持。然而，站在遍布灰色的阴影世界边缘，顾天佑却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做人真是失败！”在最虚弱的时候跟家人闹翻，让顾天佑有种举目无亲，世界虽大，却无立锥之地的苦楚。

“真的是我太执着于力量了吗？”顾天佑问自己。“不，我没错。失去了强大的魔元，荆棘藤蔓将无法发动，但凭半吊子的真气，根本不足以在目前这种局势下周旋。取得的利益，将会无限期的拖延，而惹下的祸，则会象附骨之蛆，死追不放。一旦陷入被动，恐怕又是三年五年的逃亡躲避。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供挥霍。”

跟何娜说找人帮忙解冻，那纯粹是赌气话，除了三女，顾天佑是不放心任何人在他意识全无的时候施为的。想来想去，无计可施之下，向来是拿定主意万年不求人的顾天佑决定向命运低头，从阴影位面去到中行大厦的金库中，启动满霄，厚着脸皮造访渊魔殿堂的桀角。

隔着黄金色的光幕，桀角根本不见顾天佑，而且非常不高兴的揶揄：“我不是说过，平时不要来这里吗？我可不是你的专用医师。”

顾天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感觉到充满屈辱了。但既然来了，便只能忍耐。“我想询问一下，我现在的伤，该怎么治。”

“去跳岩浆。”桀角说。

顾天佑曾记得有人跟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叫‘你怎么对待别人，别人就怎么对你。’他觉得这句话说的有些道理。就算是恶人，也有臭味相投一说，他自己跟人不谈情谊，只谈利益往来，到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桀角让他去跳岩浆，仿佛是在说：‘你去死吧。’很刺耳，但顾天佑没什么怨气，他清晰的记得，在不久前，他近乎讹诈的从桀角那里敲来了很多有用的知识，还让自己和家人的身体状态恢复到了最佳，现在应了那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重伤在身，顾天佑却表现出了一种奇特的平静和豁达。“桀角。我知道现在我还没有资格跟你谈条件，谈交换。但我有个提议，你今天帮我一次，在未来，当我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时，我也会帮你一次，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

“你的未来，你要我对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一种可能投资？就像原来人类社会中的股票？”桀角的学习速度很快，短短几天，它已经从它的那几个奴隶那里了解到了很多关于人类社会的知识。

“是的，潜力股，蓝筹股，我觉得你并不吃亏。”

过了片刻，光幕后传来了桀角的声音。“呵呵，要我帮你可以，我的条件很简单，在以后的某个时间段，你要为我服务，时间为10年。这10年中，你不得有任何的违背。”

“我拒绝。”顾天佑毫不犹豫的说道。卖身契，他是不会签的，不管对方的身份和实力究竟有多强大。

“正象你自己说的，你现在还没有资格跟我做平等交易。我从不相信许诺，尤其是没有实力的人的许诺。”

顾天佑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艰难的向空间通道走去。

“你确定不再考虑我的提议？”

顾天佑停下脚步，转头冲光幕方向淡定的道：“我对着冥河发誓，终有一天，我会原话奉还。”

“……”在沉默了两秒后，桀角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你居然在这种时候向我挑战！”

“哼。”顾天佑毫五怯色的道：“抛开力量，你同样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桀角怒笑道：“抛开？怎么抛？你有那个本事吗？”

顾天佑不再辩解，一步步越走越远。他确实没有办法让桀角失去力量。他所说的，是灵魂的无畏。不臣服，不畏惧，相信自己，可以更强。灵魂上没有漏洞和破绽，才能走的更远。

顾天佑的背影显得萧瑟而孤单，然而他却始终挺着背、昂着头，直到离开天下。

空间再度陷入黑暗，光幕后，桀角带着几分敬畏和感叹的轻声自语，“始终，我都赢不了你……”

白白遭遇了一顿奚落，伤势已经愈发恶化的顾天佑站在黑暗中，在做最后的选择，冒着极大的风险抗争，或者向命运屈服，保住性命，失去强大的力量。

默默的取出解冻设备，接通电源，将解冻液的罐体跟仪器台接同，设定好时间。没有人帮的了他，那么就靠自己好了。如果解冻后无法苏醒，大量出血而亡，或者在解冻过程中发生意外，那么他的故事，将在这里结束。就象无数个没有笑道最后的强者一样。

“你真的准备再次沉眠？”当顾天佑已经坐进仪器中，准备合上透明罩的时候，金库的门口传来了优雅而熟悉的男声。

为了延缓伤势蔓延，顾天佑已经将所有力量都调集支配，以至于他的感知范围大大缩减，连有人出现在金库中，都没有及时察觉。

幸好，来人顾天佑认得，在广安机场的地下检修通道中，就是他，给了顾天佑开启渊魔殿堂宝库之门的半个钥匙。象上次一样，这个有着黑色眼眸的男人，穿着一身18世纪古代贵族猎装，黑色的马裤、马甲，红棕色的鹿皮长靴，金色怀表，白绸衬衫，颈上系有紫色的绸巾，外穿着深绿色镶银边花纹的上衣，以及黑色大领翻袖的呢子氅衣……

顾天佑望了这人一眼。“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那男人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道：“我说过，我们一直在观察着你。”

“我已经不是诺伊斯了。”

“是啊，这更说明了命运的可塑性。不是吗？”

“我到觉得，是你们在试图塑造我的命运，比如说那钥匙。”

“我们只是指引者。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你自己。你看，至少，利弗失败了，死去了，而你没有。”

顾天佑冷淡的哼了一声，“如果要再次指引方向，就直接开始吧。你也看出来了，我现在情况很糟。”

男人笑了笑，“两个选择，一，按照你原本打算做的，躺下去。二，跳岩浆。”

顾天佑心中一动，“这么说，选这两条路我都可以活下去？”

男人不支声，只是笑。

顾天佑点点头，“只负责作出指引，不做任何解释，是吗？”

男人继续笑。

“我去跳岩浆。”顾天佑说。

男人手一转，掌中多了枚指长、两指宽的梭形水晶。水晶闪烁着一种奇异的璀璨光彩，仿佛它的内里，蕴含着世间所有的颜色。将水晶轻轻一送，掷到顾天佑手中。男人道：“如果可以，希望下一个转点，我们能再见。我个人，一直看好你的。”

象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男人走了。空间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一层由多片组成的纱帘，随时可以从其间隐于其后，而显现的，不过是一丝细细的扭曲，没有能量波动，更没有空间次元门开启时的华丽效果，顾天佑甚至不知道对方在运用怎样的力量完成操作。

从始至终，男人说的并不多，然而，其间却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让顾天佑对现状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首先，他如果选择解冻仪器处理的话，不会死，但会陷入相当长时间的深度沉眠。其次，桀角指明的‘跳岩浆’并不是揶揄讽刺，而确实是一种方法，但是，这种方法相当危险，否则，那人不会说，希望下一个转折点还能再见这样的话。

“我真的有的选择吗？似乎有，似乎又没有……”

连解冻仪器都没有时间收，顾天佑拼尽最后的力量打开阴影之门，出现在了三叠洞获取亡灵圣殿的水道底层。站在大裂缝的边缘看另一个超巨大穹窿的下边，一条蜿蜒的红线，在不知几许深的深渊底部显现。地下河的水，仍从坡道上汩汩下流，满溢，从裂缝宣泄，薄薄的一层，带着沁人的凉意，流过顾天佑的脚面，直下深渊，发出淙淙的声响，顾天佑可以感觉到微热的潮湿。顾天佑知道，下边的，就是恢复了狰狞的熔岩河。

顾天佑很想象一个学游泳的人，先在河边淌淌水，然后再试着在浅水区嬉水一番，积累足够的勇气和热情，再到深水中畅游。可现在，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力量那样做了。现在的他，甚至已经不可能再次打开阴影位面的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