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毅的新年从正月初一到十五到都是在医院过的，期间来看他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高兴去医院换药，又遇到了这个叫左唯的医生。给高兴换药的护士明显不太熟练，反扭着高兴的手在那里比划了半天。高兴的手被她扭得难受，又不好说什么，就一直盯着她看。护士被他炯炯有神的牛眼瞪着，更加紧张了。此时就听到一声：“我来吧。”两人同时抬头，左唯已经站到了高兴身侧。左唯的操作手速很快，纱布展开得平整又服帖，用量不多不少，高兴感叹他的手艺真好的同时，又不禁好奇他口罩下面到底长得什么样子。结果那天高兴在医院的男士洗手间里如愿以偿了，他不仅看到了他口罩下面的样子，还看清楚了他下面的样子，高兴唏嘘不已，正要解扣子的手停在了那里，这时就听到左唯问他：“怎么了？是需要我帮忙么？”

高兴内心的锅炉爆炸了，警铃大作，蒸汽翻涌着从各个出口喷薄而出。

“不，不用了……”高兴这个话痨少年结巴了。

左唯笑了笑，整理好自己，又仔细地洗完手就出去了。

高兴出了洗手间，看到左唯双手插在口袋里，正靠着墙边站着，他看到高兴出来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微信，你回去扫一下，伤口愈合过程中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在线咨询我。”

高兴双手接了，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这咨询要收费吗？”

“首次咨询免费。”左唯说，“后面么……再说吧。”

高兴“噢”了一声，低头去看名片，再抬头，左唯已经走远了。

开春后，乐毅回去上班了，在他住院的那段日子里，针对凌靖尧的行动部署却是一刻也没有停过。两国达成一致，签了秘密交换引渡的合约，云開将作为筹码换回一个对我方而言很重要的目标人物。

就在要实施抓捕的前夜，云開却突然失踪了。

这天安全部门的人来找白局，要求保卫局的线人协助提供情报。白局想了想把乐毅叫去了。这是乐毅的一个线人，一直没有启用过。乐毅听完以后，思考了片刻，然后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白局和安全部门的领导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接话。白局怕搞砸了不好收场，对方则是怕弄出人命不好交代。

乐毅的想法是，不启用线人，由他自己亲自去。

最后还是白局问了一句：“那你要怎么接触目标呢？”

乐毅回答：“正面接触。”

白局当时的表情很尴尬，说了一句：“正面接触啊……”

“嗯，这第一步我有十成把握。”乐毅说，“但是后续的一步，我只有五成把握。”乐毅把详细的计划跟两个领导说了一遍。白局一拍桌子说，“好，试试。”

乐毅开车到了凌云基金的公司大楼附近，先去了一趟派出所借了武装装备，检查过后，全部穿戴整齐，就到凌靖尧公司去了。凌云基金的安保比银行金库还严密，但是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进来，愣是谁也没敢拦着，乐毅直接就进到凌靖尧办公室去了。凌靖尧正在打游戏，看到乐毅进来很是诧异，随即一脸厌恶地皱着眉，“你怎么还没死？”

乐毅关上门，直接在椅子上坐下，“差一点儿。大概是阎王看到我的脸就讨厌，把我赶回来了。”

“你来干什么？”凌靖尧冷冽地直视乐毅。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恨我。”乐毅顿了一顿，又说，“总之你很想我死，不管是游戏里还是现实里。对吧？”

凌靖尧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们来打一场竞技场，如果我输了，游戏里删号，现实里，脱下这身制服，这辈子再也不当警察了。怎么样？”乐毅说。

凌靖尧嘴角向上翘起，抬眼看了看乐毅，等他继续往下说。

“但是……如果我侥幸赢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云開在哪里。”

凌靖尧眼睛有一刹那微微张大了一些，眉毛抬起，只一瞬他又恢复了冷冽的眼神，“你输定了。”

“确实，装备差距太大了，公平起见，竞技的时间和地图由我来定，这不过分吧？”乐毅说。

“可以。”凌靖尧回答。

这场乐毅堵上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和网游生涯的PVP定在了一周后进行。

到了约定的这天，竞技场房间里光观战的就有50多人。乐毅坐在电脑前，周围是网安的技术人员，乐毅带上了耳麦，技术人员开始录音。

北纬38度站在竞技场的另一头，手上的法杖冒出诡异的红光。朔夜站在这一头，还是那把橙色的宽刃巨剑，身上的橙色套装里还混有一对紫装肩膀。

“死皮赖脸地拖了一个星期，竟连一套橙装都没凑齐。真是好笑。”北纬38度说。

“我就是脱光了跟你打都行，就是怕你……不淡定。”乐毅说。

北纬38度举仗就是一个沉默技能击中了朔夜，战斗计时开始了。

圣职者的攻击范围比黑暗骑士大一圈，黑暗骑士对战圣职者，同等装备下，因为血量上的优势，一般的打法是近身攻击和适时打断。可目前双方存在装备上的巨大差距，近身硬拼的话，朔夜胜算并不大。

北纬38度拉开一定距离开始读条放暗影波，朔夜一动不动，就在读完释放的那一刹那，朔夜突然向后一小跳，跳出了技能范围，北纬38度的屏幕上显示目标无效，大招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本是满血的他莫名给自己加了一口血。朔夜在那一小跳之后又不动了。

北纬38度又读条套了一个薄葬，然后进入了攻击范围，朔夜这时动了，一转身就开始跑，北纬38度在后面追，这个竞技地图相当大，眼看薄葬的技能时间就要过了。

“你在搞什么！”北纬38度不耐烦地说。

“急什么，我喜欢前戏充分一点。”乐毅说着套了一个冰霜BUFF。

北纬38度恼火地举仗又是一击恐惧技能，他自己同时也被冰霜的BUFF减速了，他一路追击中了恐惧到处乱跑的朔夜，打掉了朔夜小半的血量。

“你和云開，平时谁在上面？”乐毅突然问。

北纬38度一愣，手明显停顿了一瞬，随即又开始疯狂进攻，脱离了恐惧的朔夜左闪右躲，吃力地招架着他一连串的技能，血又下去了一格。

“云開幼年时母亲离开了他，被寄养家庭收养后，又被继父强暴了，他一直缺乏安全感，这你知道的吧？”乐毅边说边套了回光大盾，继续跳跃着。

“你闭嘴！”北纬38度说。凌靖尧感觉看不见的观众席上此刻有无数个眼睛在盯着自己，他的额头沁出汗雾来。

“他那么爱你，可是你呢，你把他一个人丢在美国整整三年。你是人么？”乐毅嘲讽地说。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北纬38度的手颤抖着，不住地按着技能栏，但是所有技能全部CD中。这时朔夜突然冲过来了，北纬38度的技能栏里此时终于有一个图标亮了起来，是暗影波，他毫不犹豫地开始读条，等朔夜冲进他的攻击范围时，他的暗影波精准地打在了朔夜身上。几乎同时，朔夜的缠绕也落在了北纬38度身上。北纬38度的血去了三分之一，而朔夜的血量瞬间上抬。随即朔夜飞快地向后一个二段空翻，跳出了攻击范围。

什么？？？北纬38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暗影波打破了回光盾后触发了回光效果，给朔夜加了一大口血。就在这一愣神之间，屏幕上显示时间到了，朔夜最后剩73%血量，北纬38度剩66%。北纬38度的屏幕灰了。

乐毅长出了一口气，活动了下几乎要抽筋的手指。为了这个赌约，战狼上下整整忙活了一个星期，刷装备，研究打法。那对紫色肩膀可不是随随便便凑的，那是60级副本精英莫格莱尼掉落的肩膀，整个游戏里唯一一件提升回光触发几率的装备。朔夜和无敌奶爸在竞技场反复练习了一个星期，乐毅的笔记本上画着各种坐标轴和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符号，边上还做了密密麻麻的演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解数学题。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乐毅问。

“他已经死了。”凌靖尧说。

数辆警车停在了郊区一家废弃的工厂门前，秦以沫和江未来从车子上跳了下来。他们在冰库里发现了云開的尸体，云開的头靠在膝盖上，蜷缩着身体，像睡着了的天使。现场勘查工作持续了一天半，在现场发现了少量残留血迹，用冲击钻钻开后院两块新浇筑的水泥板后，两具骸骨出现在眼前，勘察人员小心翼翼地切割着水泥块，将尸骨带回去进一步比对。比对结果很快出来了，正是失踪了很久的两名线人。

云開的死因是自杀。在得知自己要被引渡后，他选择了用这种方式永远留在了爱人的国。凌靖尧发现他的时候，他安静地蜷缩在被子里，没有了呼吸，床头放着空了的安眠药瓶和云開留给他的最后一张字条，云開用孩子气的语句写道：

“你让我等了三年，我也罚你独活三年才可以来找我。”

凌靖尧浑身都在颤抖，他感觉有一只手撕开了他的胸膛，把他的心狠狠地捏住，他透不过气。

凌靖尧的案子流程走得很快，他因涉嫌策划多起谋杀案，以及数项危害国家安全的罪名，被判处了死刑。凌靖尧行刑那天，乐毅去送他最后一程，凌靖尧平静地看着乐毅的脸，那张海报里如雕塑一般俊朗的脸，回想那年校园里的樱花刚谢，他站在公告栏前，不经意的一阵微风带着暖意拂过面颊，让人内心莫名地一阵躁动。凌靖尧突然释然了，他朝乐毅笑了笑，目光不再凛冽，乐毅也冲他点了点头。凌靖尧闭上了眼睛，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只一阵，然后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如果不是喜欢，当年又何必要贪看那么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