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薇和静宣继续谈着抚恤金的相关事宜，高兴陪着乐毅走到大殿外。乐毅看着大殿上的清远，小小的身躯跪在殿前，高兴跟他说话的声音像是忽远忽近，后来干脆淹没在周围的声音中，他听到清远念经的声音，念的是他听不懂的梵语，不知过了多久，清远沿着楼梯跑下来了，看到乐毅，朝他行了个礼。乐毅单腿蹲下来，双手轻轻握住了清远的臂膀。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双眼深邃如海，微微皱着眉，唇角却又带着温柔的笑意。清远注视着乐毅的脸，猜不透他的表情。

“我父亲长什么样子？”清远突然问了一句。

乐毅下意识去掏手机，又一想并没有他的照片，略略思考了下，跟他说，“就跟你长得一样。”

“那他有大悲心吗？师父说最要紧的是要修大悲心。”

胡岸曾经杀过人，乐毅不想说谎，他没有直接回答是与否，转而说，“他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救了别人的生命。”

“南无阿弥陀佛。”清远说。

“师父平时怎么教导你关于生死的？”乐毅问。

“师父说死是生的延续。其实弟子不太明白。”清远答。

“他的意思是死去的人，变成了生者的一部分继续活着。你的父亲变成了你的一部分，当你照镜子时，你就能看到他的样子，他的勇气、善良都将在你的言行中继续，只要你还记得他，他就会一直在你心里活着，爱着你、影响着你、让你成为更好的人。”

“弟子明白了。”清远向乐毅鞠躬行礼，又向高兴行礼，然后跑去了后院。

乐毅望着清远的背影发呆。

“哥，以后打死我也不让你进庙了。”高兴说，“任务完成了，今天就改签回去吧，大佛也不用去拜了。”

“行，听你的。”乐毅搂过高兴的肩，捏了一把。高兴感觉他的劲儿回来些许了，稍稍松了口气。

回程的大巴上，乐毅很沉默，一直望着窗外。

“乐哥，想什么呢？”高兴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

“在想，有个孩子挺好的。”乐毅说。

“乐于助人吗？”高兴又提了那个梗。

乐毅推了一把高兴的头，高兴又回过来靠在了乐毅的肩膀上，乐毅没有再推开，笑着摸了摸高兴柔软的圆寸头。

白薇薇在边上看着他俩。

乐毅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感觉整个人都突然清醒了，头脑发胀的感觉消失了，他动了一下，枕着他手臂的高兴醒了。

“感觉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乐毅说。他开始反思很多事情：薇薇挽着他的手臂，薇薇问了一半的话，薇薇没有拜成的大佛。

“什么？”高兴睡得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没什么，到机场了。”乐毅说。

飞机到市里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三人各自打车回去。乐毅带着行李，家都没回，直接打车去了于小芊巡逻的路段，于小芊穿着反光背心正站在路边，乐毅到她面前时，她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就很自然地伸出手想抱他，伸一半又赶紧收了回去，背着手，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儿的笑。

“嗯，像个人民警察了，有身份意识和镜头意识了。”乐毅夸奖道。

“还不是你教导的。”于小芊说，“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任务完成了，就提前回来了。”乐毅说。

这时，有个男民警提着饮料来给于小芊，看到穿着便服的乐毅，一时没明白状况，又看看于小芊，于小芊笑而不语。乐毅从他手里接过饮料，说了句：“谢谢你啊。”然后拧开瓶盖，递给了小芊。小芊笑着接过喝了一口。

就这么一个动作，那男民警立马明白了，识趣地走开了。

“我这以后还怎么出远门儿啊？”乐毅笑着说。

“就是不让你出远门儿的意思呗。”于小芊歪着头，冲他眨眨眼。

“以后再出远门儿，我得先把你喂喂饱，省的你给我到处撩。”

“我现在就饿了。”于小芊娇俏地一笑。

“好，等你下班儿。”乐毅说着靠到墙边，脱下背包放在一边，看着于小芊执勤。

十一点的时候，于小芊下班了，她在岗亭里换了外套，把制服塞进袋子里，取了车，载着乐毅回了家。

乐毅进门放了东西，脱下外套，就去阳台上看他的花儿，于小芊把他外套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外套扔进了洗衣机。

乐毅看着那盆花儿，想到了清远的母亲，失踪那么多年，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正想着，于小芊说了句，“哎？你是A型血啊。”于小芊正在看他的工作证。

“嗯。”乐毅说。

“我们上次体检也验了血型了。”于小芊说。

“你什么血型？”乐毅问。

“O型。”于小芊说。

“那我们的孩子不是A型就是O型。”乐毅说。

“怎么突然想到孩子了？”于小芊笑了一声。

“嗯……就是……突然想到了。”

“你爸也是A型吧？”于小芊又问。

“嗯。”

“你跟你爸性格还是很像的。”

“是么？”

“我跟我爸性格就一点儿都不像，我爸AB型，我妈O型，我应该是随我妈了。”

“你爸……什么血型？”

“AB型啊，怎么了？”

“噢，没什么，刚没听清楚。”乐毅说。他转回身，盯着地上的几盆花，皱着眉若有所思。

于小芊走过来，从背后环抱着他，“真是的，一回来就看花儿，花儿比人好看吗？”

乐毅转过身，搂住了她，“全世界所有的花儿同时开放，都不及你好看。“

“嗯，这话我爱听。”于小芊夸他。

“爱听情话？你怎么那么俗啊。”乐毅笑她。

“就那么俗。”

乐毅抱起她，一边亲吻着，一边往浴室去了。

于小芊一半洗，一半撩拨。乐毅被她撩得有些忍不住了。

“没关系，今天是安全期。”于小芊说。

“你确定吗？那我直接来了。”他喘息着。

于小芊“嗯”了一声。他那因为高反两天没硬过的分身，此刻坚挺无比。射完还硬着，直接又来了第二次。于小芊抓着毛巾架的手已经脱力了，整个人都伏在乐毅肩头，乐毅把她抱到洗衣机台面上，试了试高度正合适，又开始动起来。洗衣机里正洗着衣服，伴着震动，在哗哗的水声和于小芊的呻吟声中，乐毅终于尽兴地释放了个干净。

第二天乐毅一直睡到了中午，于小芊一早就去执勤了，桌上留了早餐，乐毅起床收拾了下，热了热吃了。手机响了，乐毅拿起来一看，是高兴的母亲打来的，他犹豫了三秒钟，接起来了。

“阿姨，什么事儿？”乐毅说。

“小毅啊，你们旅游回来了吗？”

“啊……怎么了？”乐毅含糊地答道。

“高兴不接我电话啊，他在你边上吗？”

“他……走开了，什么事儿啊？阿姨。”

“我给高兴介绍了个相亲对象，也不知道他看中了没有，人家婶婶打电话来问啦。”

“噢，好的阿姨，我让他打给你。”

“好好，小毅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个人问题也该考虑起来了。”

“知道了，谢谢阿姨。”

“小毅啊，我跟你讲啊，这个……”高兴的妈妈话匣子一打开，乐毅就头皮发麻。他全程“嗯，嗯。”坚决不接任何一句实质性的话，以免引出新的话题。在第十次“好的，阿姨再见。”后，乐毅终于成功结束了通话。他拨通了高兴的电话，电话铃声在家门口响了起来。乐毅一愣，放下手机又听了一会儿，确认是从自家门口传来的，他跑过去开了门。高兴靠在门边的墙上，低着头。

“高兴？你什么时候来的？”乐毅拉着他的胳膊进了门。

“有一会儿了。”高兴说。

“饭吃了吗？”乐毅问。

“没。”

“方便面吃吗？”

“香辣牛肉的有吗？”高兴问。

“没，红烧的行吗？”

“行。”

乐毅泡了面，拿叉子重新固定住撕开了的盖子，放到了桌上。

“你妈刚给我打电话了，你还是给她打回去吧。”乐毅坐下来说。

“打回去说什么呢？她给我安排见了7、8个姑娘了，我每个都说不合适，她已经有点怀疑了。”

“你怎么打算？”乐毅问。

“我不知道。”高兴搓了搓脸。

“左唯怎么说？”

“他让我跟家里坦白。”高兴“嘁”了一声。

“你妈这……倒是……关键你爸那暴脾气……”乐毅很认真地思考着。

“嗯，他就算不弄死我，也非得打断我一条腿不可。”高兴苦笑着说。

“那就不说。”

“又能瞒多久？”高兴摇摇头。

乐毅瞄了一眼钟，然后取下叉子，撕掉盖子，搅拌了几下，把面放到高兴面前，“我们这一代人，接触的都是新思想，但归根结底还是逃不脱传统的桎梏，结婚生子，哪怕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我们的下一代，应该会不一样。也许他们能真正地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格存在于这世界上，自由而快乐。”

高兴抬起头，盯着乐毅看，他的话语充满着张扬和不拘的色彩，他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又恬淡。

“快吃吧。”乐毅十指交叉搁在桌面上，冲他扬了扬下巴。

高兴吃了一口，又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不是你，我跟你的情况也不一样。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跟家里人坦白，冒着被你爸打断腿的风险，并且要无视世俗的眼光，和左唯在一起。还有一条路是，永远保守这个秘密，找一个和你同样情况的姑娘，约定好权利义务，形婚，然后继续和左唯在一起。”

“形婚？可是我妈要抱孙子怎么办？”高兴问。

“你就说你不行。姑娘那儿就姑娘说自己不行。不就好了？”

“噢。你倒想得挺周到的。”高兴笑笑，“你这些都是刚才突然想到的？”

“不是。”乐毅说。

“那是什么时候考虑的这么多事？”

“从你带左唯来见我的那天。”乐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