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站楼入口处的空调像不要钱一样，拼命朝着室外吹，乐毅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他伸手进口袋掏纸巾，白薇薇已经递了过来。

“谢谢啊。”乐毅说。

白薇薇穿着一件Oversize的刺绣飞行夹克，乐毅刚才就认出了那是他的衣服，上次开会到后半夜，他借给薇薇挡风，她一直没还，乐毅后来也忘了这事了。

“还记得这件衣服吗？”薇薇问他。

“嗯，现在想起来了。”乐毅说。

那天白薇薇心里原本已经冷了的那堆死灰，被他这件外套一暖，又重燃了起来，她洗完却又不舍得还给他，连衣服口袋里不知猴年马月已经褪色的收银条和乐毅签了名字的签购单她都仔细收藏着，还有一枚硬币，被她赋予了护身符的意义，用丝绒小袋子装着随身携带。

“一直没还你。”白薇薇想着要怎么解释，乐毅却说，“不用还了，你穿着挺好看的。”白薇薇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白局正在和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子说话，一脸的无奈。

“老白，薇薇走到今天，可全都是你害的。好好的姑娘家，当什么警察，你天天三更半夜到家我也就算了，现在弄的女儿三年不能回家。这回来可就三十岁了。”

“现在说这些干嘛？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吵着要嫁给我。”

“我……我样样都好，都是眼光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子双手抱胸，头转到一边，瞄了白局一眼。

“行行，你眼光不好，薇薇这点就随你。”

白薇薇低头笑了，乐毅站在边上一阵尴尬。

“让你笑话了。”白薇薇说，“他们俩其实感情好着呢。”

“嗯，看得出来。”乐毅微笑着说。

不远处磊子走过来了，乐毅迎上前搂过他的肩，白局看了他一眼，乐毅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臂。

“白局，这是我同学吴磊。”

“局长，局长夫人，你们好，两位的临时通行证我已经办好了，可以从工作人员通道进去，我会陪同白薇薇去办出境手续，麻烦两位到时在安检口等我们一下。”

“好，辛苦你了，小吴。”

“局长您客气了。”吴磊把通行证分发给他们三人，然后指引他们往候检大厅去了。

整个过程很顺畅，到了候机楼里，白局被太太牵着去看包，乐毅问白薇薇，“免税店逛吗？”

“逛逛吧。”白薇薇善解人意地答道。她其实没有什么要买的，但她听乐毅这么问，知道他要买东西。

“好，借你光我也买点东西带回去。”乐毅拿了个篮子跟在后面，在巧克力柜台停了下来，白薇薇回头看到了，返回去几步到他边上，“送女朋友？”

“不是。”乐毅朝她笑笑，目光快速扫了一遍货架，拿了盒最贵的巧克力放进篮子里，接着又拿了M&M’s的糖豆人。

“这个送小朋友吗？”白薇薇又问。

“嗯，给磊子的女儿。”

“好可爱。”白薇薇拿在手里看。

“那也送你一个，飞机上无聊可以玩儿。”

“好啊，谢谢了。”

店门外吴磊悄悄朝乐毅招手，乐毅把篮子递给白薇薇，“我过去一下。喜欢哪个样式你自己挑。”

白薇薇接过篮子，看了一会儿，拿了一个篮球款的放进篮子里。

“老大，你有没有告诉小芊儿你来送薇薇？”吴磊说。

“没，只说送个人，怕她多心。”

“那完蛋了，我刚在游戏里好像说漏嘴了。”

“你……”乐毅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乐毅掏出手机，快速翻了翻于小芊的朋友圈，在她三天前转发的一个口红试色贴里停留了一会儿，接着返回店里，从白薇薇手里接过篮子，到化妆品区拿了一盒LA MER套装，一盒CHANEL丝绒口红套装，白薇薇以为他是帮磊子买的，也没有多问。

不远处白局和太太正说着话。

“我觉得这小伙子不错。”白太太说。

“他可是我钦点进局里的，薇薇也是一眼相中，只可惜没有缘分。”白局说，“我可能也帮了倒忙吧。”

“我说什么来着，就是你害的。在你眼皮子底下，人小伙子谈恋爱都放不开手脚，不然没准早就成了。”

“你说的没错，我检讨。”

“哟，今天态度那么端正。”白太太揶揄他。

“女儿好久都不能回来了，就剩咱俩了，就不要老是拌嘴了。”白局说。

白太太听了心里触动，不免眼泛泪光，白局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刚才那包你实在喜欢就买了吧。”

“太贵了。买了也不舍得用。”白太太用无名指轻轻拭去下眼睑的泪珠，“你要真有心，就该知道我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不是我不想帮她争取，感情的事勉强不了。”白局对乐毅是又气又无奈，他当然知道乐毅现在和于小芊在一起，查卷宗的介绍信还是他签字的。乐毅那天进办公室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态度很诚恳，于私于公，白局都没有理由难为他，他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人小伙子都被逼得装GAY了，这傻闺女怎么就不明白呢。

在登机口，薇薇的母亲抓着薇薇的手不放，细细交代很多事情，薇薇安慰她，“妈，有探亲假的，可以回来的，现在视频通话也很方便。”

“是啊，别误了孩子登机时间，你要是实在想她，我陪你飞过去看她也可以嘛。”白局说。

“好吧，薇薇，自己多注意身体，东西吃不惯就跟我们说，我给你寄过去噢。”

薇薇点点头，然后又对乐毅说，“我走了。”

“嗯，保重。”乐毅把行李箱交给她，白薇薇没有接，她酝酿了几秒钟，然后说，“你能最后再抱我一下吗？”

乐毅转头看着白局，那眼神像是在问“当否？请指示。”白局被他这锅甩得一愣，当下摆摆手，侧过身去，意思“抱吧，抱吧。”

乐毅放下行李箱，很礼貌地拥抱了白薇薇，白薇薇闻到乐毅衣服上洗衣液混合着烟草的味道，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乐毅正要放开时，薇薇突然整个人都钻进他怀里，乐毅听到胸口处传来小声的抽泣声，是白薇薇在哭，哭她的委屈、她的不甘心。如她预想中一样，乐毅并没有手足无措，他至始至终一言不发，不抗拒也不回应，等她自己平静下来。白薇薇直到此刻才真正死了心，她因惯性还呜咽着，眼底却已不再流出泪来，她松开了手臂，乐毅掏出纸巾递给她。

“不用了，我有。”白薇薇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朝乐毅笑笑，“就这样吧，再见了。”

“再见。”乐毅说。

白薇薇和父母再次道别，从乐毅手里接过行李箱，检完票乘扶梯下了楼。

在飞机上，白薇薇按着糖豆人的胳膊，按一下，就出来几个巧克力豆，白薇薇尝了一颗，太甜了，果然只适合小朋友。飞行时间很长，昏暗的机舱里，一对小情侣正依偎在一起看着一部电影，电影已近尾声，男的说了一句，“竟然是大团圆结局，太俗了！”隔了一条走廊坐着的白薇薇，正戴着耳机微笑着凝望着屏幕，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光。

生活秘书小赵开车带着白局和太太走了，乐毅目送他们离开后，和磊子一起坐进车里。乐毅热车时给于小芊打电话，于小芊质问他为什么要隐瞒，乐毅说白薇薇是去执行任务，行踪不便透露，于小芊虽然气，但也无法反驳，乐毅又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于小芊回，“你亲手做的千层酥皮草莓拿破仑。”乐毅知道她又给自己出难题，想了一想，答应了。

挂了电话，乐毅拿了糖豆人给磊子，“今天麻烦你了，休息天还特地帮我跑一次，这是给小布丁的。”小布丁是磊子女儿的小名。

“这种小事儿客气啥。”吴磊说，“一会儿上我家吃饭去？”

“下次吧，我还要去看望一个朋友。”

“好。我一会儿提前让小布丁下来，她前几天还问我，送他咪露娃娃的那个叔叔什么时候再来看她。”

在吴磊家的小区门口，乐毅看到了小布丁，比上次见时又大了许多，粉嘟嘟的小肉脸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跟咪露娃娃有几分神似，乐毅停好车，下车走了几步，小布丁一边喊着“乐叔叔，抱抱。”一边朝他奔过来了，乐毅跑过去把她抱了起来，小布丁很开心地捧着乐毅的脸就亲了两下，乐毅感觉脸上一阵痒，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布丁，快下来，叔叔还有事。”吴磊伸手去接小布丁。

“不要不要。”小布丁整个人都趴在乐毅肩头，小腿使劲往上瞪。

“那爸爸回家喽，走喽？”磊子装作要走的样子，跺了几下脚，弄出声响。

小布丁抬起身体，左右转动看爸爸，有些着急，她伸出手扑向了爸爸，吴磊伸手接了过去，亲了小布丁一口，然后说，“跟乐叔叔再见。”

“乐叔叔再见。恭喜发财。”小布丁小胖手作揖，平翘舌不分地说。

乐毅笑着回应她，又跟磊子和他妻子告别，然后坐回了车里，他摇下车窗，看着磊子的背影，他肩头的小布丁一直在朝他挥手，乐毅也挥手，直到拐了弯看不见了，乐毅才依依不舍地发动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