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狱内，空间无比昏暗，空气沉湿，太后从墙壁上取下一支燃得正旺的火把，朝牢中深处走去，步履略微显得沉重，不远的路程，却像走过了她如泪的一生，终于在走到牢房的尽头时，看到了一个消瘦的身影，被沉重的黑铁锁链束缚的吕不韦。

火把的光亮使吕不韦发现了她，他并没有回头看她，而是依旧静矗，仿佛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你还来见我做什么！”

“来送你一程。”

“你还在怪我当初把你送给庄襄王？”

“怎么能不怪。”太后一脸恨意的看着吕不韦的背脊，“你知道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吗？那就是找到一个人来托付一生的归宿，可是我却被自己托付归宿的人出卖，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吕不韦缓缓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哈哈...哈哈...对不起...”太后难以置信自己的耳朵，“我是不是听错了，你竟然对我说对不起，那个不可一世的吕不韦竟然在对我说对不起。”

“你没听错，是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和政儿无关，所以我希望你能站在政儿这边。”吕不韦说，“毕竟政儿也是你的孩子。”

“哼...”太后冷笑，“这就是你求人态度，连正眼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帮政儿。”吕不韦转身看向太后。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做什么都行。”太后疯狂的指着吕不韦，“你跪着求我啊！跪着求，我就答应你。”

“好。”吕不韦在答应的时候声音明显听得出颤栗。

“这样行了吧！”吕不韦缓缓跪下。

“不够...还远远不够。”太后咬牙切齿的说，拿出一串钥匙丢给吕不韦，“打开门。”

吕不韦看了看身前的钥匙，最终还是照太后说的将房门打开。

“你坐下。”吕不韦继续照着做。

吕不韦坐好之后，太后也是席地而坐，并且将头上的发簪落下，万千情丝散落其香肩之上。

“这是梳子，我的头发乱了。”太后从袖口里拿出一把檀木梳子递给吕不韦，见吕不韦许久没接，继续开口，“怎么？不愿意，我可记得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吕不韦接过檀木梳子，梳子在手中停留了许久，才缓缓落下，轻梳在万千青丝之上。

过了许久，吕不韦捡起地上的玉簪缓缓插在重新盘好的头发之上，开口，“好了。”

“是吗？”太后抬手摸了摸，故意将玉簪弄掉，“呀！不好意思，可能又要麻烦你了。”

吕不韦顿了一下，再次拿起檀木梳子为太后梳理头发，等他再一次将发簪插好后，太后也没再刁难他，而是转过身正视着。

“你知道怎么做的。”太后看向吕不韦，缓缓闭上双眼。

吕不韦看着太后未变多少的容颜，可是他现在已是鬓发纤白，他抬起颤栗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直顺着脸庞滑下。

他知道太后的意思，这是当初她还是他的赵姬时，他为她理玩头发的后总要做的事情，那就是亲吻她的额头。

可是本来简单的动作，此刻却让他迟迟不敢动，因为她应经不再是她的赵姬。

“对不起，你已不是赵姬。”吕不韦终究还是做不到，缓缓的开口。

“哈哈...哈哈....”一行清泪自太后的眼角落下，笑声比哭着要凄惨，她扯下头上的发簪，头发如瀑布般凌乱落下，发疯似的笑着说，“吕不韦啊，吕不韦，如今的你，已是将死之人，竟然还顾及这么多。”太后的笑声越发疯狂，“不过这样也好！我就告诉你一个真相，免得你死不瞑目。”

“什么真相？”吕不韦想到了什么，可是随即否定，因为他不愿承认。

“赵政不是你的儿子。”太后一字一句的说。

“不可能！...不可能....”吕不韦本来就苍老的容颜，一下子仿佛又苍老了许多，“这不可能，当时你进宫时，明明已经怀上了的，而且是你自己和我说的，政儿是我的儿子。”

“是怀上了，没错。不过当你把我送到庄襄王房间，头也不回的离开，我的衣缕被你之外的人一层层脱下的时候，我就决定打掉你的孩子，要让你后悔一辈子。”太后满脸恨意的说，“而之所以会对你说政儿是你的儿子，就是希望你能够全心全意的辅佐他，要知道他登基时才十三岁，在这个遍布才狼虎豹的深宫里，你无疑是最好的引护人。”

“不可能。”吕不韦喃喃自语。

“心痛吧！我的吕相国。”太后拍了拍吕不韦的心口“你当初为了你的官途，把刚怀孕的我献给庄襄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今天。你有没有想过我在高墙深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那种撕心裂肺，那可比你现在痛苦多了。”

“不是我的。”吕不韦乏力的盯着太后，“难怪你要帮助嫪毐造反，原来你是为了报复庄襄王。”

“哈哈...报复庄襄王，没错！”太后承认，“不过你说错了，我对庄襄王的报复从怀上嬴政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什么？”吕不韦睁大着眼睛更加难以置信的望着太后。

“你永远也想不到，嬴政既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是先王的，他是我和卢平的。”

“卢平？”吕不韦想起了这人，他是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的那个监事太监，“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他是太监。”

“呵呵...吕相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卢平是我怀上政儿之后才出现在宫里的，在哪之前，他一直被我藏在我的寝宫里，你说政儿不是他的孩子，是谁的呢？”太后说，“何况他为了政儿，可比你对自己要狠得多，他在得知我怀孕之后，怕别人生疑政儿的身份，自己放弃了做男人的权利，而你呢！你敢吗？你只敢利用自己的女人为自己铺平官路，还有用别人来代替你行使男人的权利。”

“扑...”吕不韦被天后说得口吐一大口鲜血。

“只是你没想到吧！你排的人与我同床共枕之后，被我说服得共同来对付你，所以就有了今天的局面，所以如果嫪毐造反成功，最大的罪人就是你。”

“扑...”又是一口鲜血从吕不韦口中吐出，那个‘你’字一直在脑中如波荡漾，最后一口气没伤来，直接晕了过去。

吕不韦晕过去之后，太后才缓缓蹲下，两行清泪落下，伸手轻抚摸着吕不韦的脸庞，口中喃语，“其实，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政儿需要一场名正言顺，你别怪我。”

“乱了的头发可以再梳理，可是乱了的人生却不能再来，真希望回如初见时，你为我梳鬓发，我对你笑相言。”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太后朝吕不韦深吻落下之后，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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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