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只想安静的呆在自己的小屋。可是，世界不会因为他的想法而改变。刘虎死了，父亲的尸骨也已经郑重的迎了回来，安葬在三兴村的坟地中，似乎一切已经结束了。

不，没有结束，陈玄的痛苦刚刚开始。随着偶尔出现的头晕，那一日在青山小屋的场景一幕一幕，就像电影的镜头不断的在他的脑海重复着。他知道自己喝了人血——那个时候的陈玄，是自己吗？

他满心的惊惧。他一晚一晚的被噩梦骚扰——不是看到了那一块一块风干的人肉，就是看到自己躺在那张黑青色的竹床上，贪婪的吸允着一只血淋淋的手掌。他忘不了那只惊恐仇恨的独眼，它在看着自己。

而自己，正在大口大口的畅饮着鲜血。他起初以为是梦，后来知道不是了。

“我必须和你谈谈？”他母亲坐在他的床上，伸手指了指，让他就站在那里。陈玄的手里还拿着半根烟，他有些不耐烦。“把烟扔了，那不是好东西。”他母亲说道。陈玄将烟头扔到屋外，踩灭了才走进来，规规矩矩的站好。

“你们什么公司来人了。”陈玄的母亲说道。陈玄愣了会神，他忽然间想到，自己这么长的时间压根没有回过公司，他不知道老贾来会说什么。

“我想了想，”他母亲忽然转了话题，“你已经21了，也该娶个媳妇了。”陈玄怔在了当地。不是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想了想，开口道，“妈，我最近有些事情。”他母亲忽然站起身，仔细的看了他一眼，又坐了回去。

陈玄看着母亲的脸，心里忽然没了底气，干脆，嘴巴一闭，不再说话。他母亲开始絮叨，“你们公司的吴经理来给我说了，有一个姑娘，和你认识，人挺不错的，就在人才市场上班，这个礼拜天，你收拾一下，和人家见见面。”

陈玄看着母亲，她的胳膊上绑着一道黑纱，这是她的意思。她的脸上笑眯眯的，陈玄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见母亲叹了一口气，忽然从怀里取出一个花布的小包裹，“这里有一些钱，你去理个发，还有，买几件新衣服。”

“妈！”陈玄的鼻子发酸。

“欠人的钱要还，可是，我们也要活下去，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先跟姑娘处一处，找个适当的时候告诉她咋们家庭的事情，命中是一对，怎么样都会在一起的。”他母亲说道。“你的脸色不太好，要注意自己的身体，那个什么建筑公司如果累的很，换份工作行不？”他的母亲看着陈玄，小心的问着。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母亲才会小心的面对着陈玄。

“妈，你想多了。”他笑了笑，忽然间脑海里有了一个主意，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最近刚谈了一个姑娘。”

“啊！”陈玄的母亲先是惊讶，接着大喜。母子两人又是一阵唠叨，总算遂了陈玄的心意，他母亲准备推了吴经理介绍的姑娘。

可能是因为心情的缘故，晚上他母亲早早的睡着了。陈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了想，他从枕头下面取出了《血神经》，想了想，将它揣在怀里，走了出去。现在的时间，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定县的街道上，还有录音机在响着，放着一些软绵绵的歌曲，街道的两侧，黑色的烟雾带着孜然和辣椒的香味在弥散。

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他穿过街道，随意的走着。路灯下面，三三两两的行人们在树荫下聊着天，看着比白天的人还要多。

陈玄的心理面更烦。他在街道上慌乱的走着，也不知道想要躲避什么东西。走到了延安路口，终于稍微清静了一些。路灯下，可以看到几位老者围在一张棋盘上，只听啪啪的声音，却没有人高声说话。

陈玄本来要走过去，可是，他看到了一个熟人。

说实话，这个熟人他从来没有看过对方的真面目。那个人躺在树荫下，半个身子给树荫遮着，半个身子露在路灯底下。他脚上基拉着一双拖鞋，一只脚在那里晃呀晃的，手里摇晃着一把蒲扇，脸上盖着半张报纸。

这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脚前面摆着一张白纸。

陈玄忽然间就笑了。这个算卦者还真是敬业啊，连这样的大晚上也不错过。他走过去站在那个人的脚前面，摘了墨镜，蹲下身子看着上面写的内容。

“相逢何必曾相识——”算卦者拉着嗓子，细细的唱着一句，“白骨佳人一梦中呀，呀，呀！”扇子不摇了，他把报纸拽了一点，一只手从躺椅旁边拿起一个玻璃瓶，咕嘟一声，来了美美的一口。

陈玄闻到了酒香。他下意识的蹲着退了一步。他答应过母亲不喝酒的，正因为如此，即使闻到这股味道，他心中也有些心虚。

“唉，来生意了。”陈玄笑了一声。

那人呃了一声，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打嗝。不过，他总算坐了起来。陈玄打量着对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段时间，他的视力竟然恢复了过来，在母亲的提醒下陈玄曾经照过镜子，真的，眼睛白是白，黑是黑，最主要的是感觉。他看东西变得很清晰。

是一位一半脑袋白头发一半脑袋黑头发的老者。陈玄愣愣的打量着对方，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怪异的发色。那人一张国字脸，鼻头很大，嘴巴却小小的，有点像小说里形容女子的樱桃小口。陈玄看着老者的嘴巴，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鸡屁股。

“啊呀，是财神来了啊！”果然就是这个老头。那老头咕噜的一个翻身，瞪大双眼盯着陈玄的眼睛看了好一会。

陈玄心中一动，故意冷笑道，“我是来砸摊子的。”

那老者哈哈的笑了，指了指陈玄，“为什么？”

“你说什么泪眼，什么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你看这爽明亮的眼睛，是吗？”是的，这一段时间，陈玄常常在镜子中打量自己的双眼，失去之后得到，他才感到，眼睛只有这样才是明亮的。

“时也，运也，命也！”

老头子嘿嘿两声，“小子，命运就像我们所处的地球，一直在不断的运动的，虽然现在的人们掌握了一定的规律，而我们算卦，本来就是说一些规律一类的事情，要不，我和你一起抓奖去了，嘿嘿。”

陈玄错愕片刻，关于自己中奖这件事情，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想想那天那个大嗓门的主持人，他一阵无言。他蹲着身子，用手指头点了点老者面前的白布，“找人两块，怎么感觉好像涨价了！”

“现在已经不是两毛钱一碗面的时候了。”老者撇着嘴指点陈玄，“再说，我也是根据多年的经验对这份工作的侧重点进行了小小的调整，你看啊，这个找人，不是找失踪的老人，就是找跑路的婆姨，其次，就是找孩子，这三种人，在任何家庭中，可都是重要的人物啊。你不知道啊，我原来还帮助别人合八字，可是，自从破除封建迷信以来，好久没有开张了。”老者大吐苦水。

陈玄左右无事，就当与他闲聊。

他摸出烟，取出一根递过去，老者不客气的接过来，先在路灯底下看了一眼，接着嘿嘿的向旁边下棋的招呼，“唉，你们几个不是没烟了吗？这小伙有拔丝猴（一种香烟）。”陈玄也不以为意，给那些人一根一根的散烟，末了自己才点上一根。

“你是嘉禾派的传人吧！”

老者突然的一句话，陈玄连着咳嗽了四五声。嘉禾派，除了《血神经》，他从来没有从被人的口里听说过这样的名称。他抬起头看着老者，那里知道。，老头一边抽着烟，一边喝着小酒，双目迷离，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

要不是刚才的声音清清楚楚，陈玄几乎以为出现幻觉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又变得烦躁起来。

“我想找个人？“他用手指头敲着白布说道。

“你和那个人没什么缘分的！”老者很干脆的说道，“诺，那里有个小卖部，你去买些花生过来，还有，小卖部的旁边有个买猪头肉的，还没有下班，要上一个猪耳朵。”老者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指挥陈玄。

这是狮子大张口啊。陈玄想了想，站起身依老者的话语过去，按照老者的要求将那些东西买了拎过来。他吃猪耳朵的状态惊人，一只手举着，张嘴就是一大块。怪不得那个买猪下水的说老头子根本不让用刀切。

陈玄看着看着，心中忽然一阵恶心。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血淋淋的一只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