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多云转晴，南风，24℃到32℃。

学习委员怀里捧着一沓试卷，在嘈杂的教室里来回穿梭，虽然暑假已经开始，但是按照学校的传统，返校领取成绩的几天依然要补课，补课的一周时间大都是自习，各科老师再顺便讲讲期末考试的试卷。

班里人群涣散，黎依依收拾了饭盒，正拿着纸巾擦嘴，两张白色的试卷从书立顶上滑落下来，随即把手里的纸巾扔到一边的垃圾袋儿里，怕别人看见似的把试卷圈在怀里。

只是看她此刻的表情，看不出考的好还是差，学习委员站在讲台上，说自己把这次级部的文科排名贴在门口了，想看的过来看一下。顿时门口蜂窝一般围满了学生，远远看过去满是黑压压的一片。

黎依依把试卷折起来夹在课本里假装背书，等门口的人都散去，她才悄悄走过去踮着脚尖去看成绩单。

年级文科四个班，二百人左右，自己排到一百七十二。

倪茗抱着地理课本从门口跑进来，看样子是刚从地理办公室问了题回来，看见门口贴好的成绩单，轻轻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过去。

黎依依正站在那里，倪茗走过来头也不歪一下，趾高气扬地盯着成绩单，黎依依被她挤得后退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看清走过来的人，悻悻地跑回自己的座位，如果黎依依是一只兔子，此刻她的耳朵一定耷拉着瑟瑟发抖。

果不其然，倪茗看家自己的成绩后咧开嘴轻轻笑了笑，似乎笑容并不代表开心，相反，有点狠的用意。

班级第一，年级第四。

倪茗扫了一眼排在班级第二名的杨艺涵的成绩，小步走到杨艺涵书桌旁边。

杨艺涵正把脑袋埋在书立后面啃一个肉夹馍，她的晚饭一向简单，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她脑袋也不抬一下，认真地啃着手上的肉饼。

“杨艺涵，你这次考得挺好的啊。”倪茗的尾音上扬，语气有些古怪让人听起来不是在称赞，“你的数学是满分，好像是我们班唯一个满分，比我还多了两分，你是怎么学的呀？传授给我点经验呗？”

杨艺涵这才抬了下脑袋，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倪茗假惺惺的笑脸，余光瞥见坐在角落的黎依依低着脑袋，刘海儿遮住一边的脸颊，看不清表情。

“我能有什么经验啊，我也是偶尔才考好一次。”

杨艺涵有点敷衍，目光还停留在黎依依身上。

“没有啊，上次你其实也比我高一分的。”倪茗死追不放。

记得这么清楚，杨艺涵心里冷笑，她知道倪茗把自己作为班级里最大的竞争对手有些时日，其实她自己不屑于比较，也不是那种一天到晚拼命学要做最用功的那个人，奈何倪茗这个小心眼儿，表面上和自己客气，暗里其实处处和自己针锋相对。

这时候班主任在晚自习前五分钟捧着保温杯走进来，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倪茗悻悻地看一眼门口，抱着课本回到自己座位上。

张老师全名张玉鹏，教数学。带个金丝边儿的眼睛，手里无论春夏秋冬拿一个保温杯，喜欢穿衬衫，黑裤，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三七分，梳得一丝不苟。

“也有同学都看了，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张老师故意顿了顿，镜片低下的眼睛在观察各个学生瞬间微小的表情变化，“我相信看了的同学都有体会，在你们文科班，数学考得好，总分就好，数学考得不好，你们总分就高不了。”

黎依依把脑袋埋在书本里，耳根都红透了。这次数学她考了七十二分，连总分一半都不够。

“可是竟然有些同学居然还能不及格，你们是怎么考上一中的？”张老师的手机敲了敲讲台，眼睛瞥向驼着背趴在桌上的黎依依，“说的就是你，黎依依，你抬起头来。”

黎依依打了个哆嗦，慢吞吞地从位子上站起来。

张老师走过去，伸手，“把你的卷子拿给我。”

黎依依从课本里面翻找出来递过去，手伸到一半，被张老师一把夺过去。

张老师低头看着试卷走回讲台，把那张不及格的试卷举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开始数落她，“你最后一道圆锥曲线做不出来我就不说你什么了，你这样的智商我也不指望，可是最基本的解三角函数计算题你都能做错，你都高三了，还要回去问你的初中老师再上一遍初三吗？”

杨艺涵坐在黎依依后排，余光看见黎依依低着脑袋，耳边的刘海儿向下遮住一截儿眼睛，看不出是不是哭了。

“还有立体几何题，这种方法我都讲过多少次？你看看你周围的学生有一个像你一样做错的吗？”

杨艺涵轻轻叹一口气，从桌子底下递过去一张纸巾，攥着黎依依的手指，黎依依也悄悄攥住她的，杨艺涵感觉得到，她在轻轻地颤抖。

晚自习放学的铃声响起，杨艺涵收拾好书包，用手指戳戳黎依依，问：“你不走吗？”

“你先走吧，我要做值日。”

“鬼才信，今天又不是你的值日。”杨艺涵皱起眉头，忍不住还是补充了一句，“张玉鹏老是瞎说，你别听他的。”

黎依依无奈地笑，杨艺涵总是这样，对所有的老师直呼其名，老师布置的作业挑着喜欢的做，有的直接不做。可是就是这样，她仍然可以保持班级前三名。

“可是他说的对啊。”黎依依自暴自弃。

“他说的对个鬼！”杨艺涵敲一下闺蜜的脑袋，“你干嘛要听那种人胡说啊。”

黎依依不言语，耸耸鼻尖小声转移话题，“今天孙晴让我和她换一下值日，我一会儿要擦黑板，你先回去吧。”

我怎么没看见孙晴找过你？杨艺涵的内心活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摇摇头不再强求，轻声说，你要是真的想待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再走吧，晚上回去，注意安全。

一直等到班里开出安静的花朵，黎依依才从书立后面抬起脑袋，一遍遍的扫地，整个教室一个人扫完，走廊上的等灭了一半。

坐回位置上去，桌上的试卷鲜红的七十二分格外刺眼。

把试卷攥在手里，黎依依失魂落魄的走出去，走廊上留下一片安静，映衬着自己的脚步声显得空旷，她靠着走廊一边的墙壁，坐在冰凉的楼梯最底层的台阶，手臂环抱着自己的蜷缩起来的双腿，一边是那张不及格的数学卷子，上面满是折痕。

“黎依依？是你吗？”

清亮的声线里带着几分疑迟，夏子橦在距离她五个台阶的地方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