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你真好，赶明儿我认真给你画一幅肖像。”紫薇跃起身，把查理欧翻到自己的身体下面。

“好！只要不是全裸的就行。”

身旁的紫薇渐渐沉入梦乡，但查理欧的脑子却很清醒，比尔的对赌协议像一颗焦虑的种子，深深埋在他的心田，这颗种子慢慢发芽、壮大，不断吞噬着他的胆气和精力，甚至压抑着他的***使他今夜在紫薇面前表现失色。

查理欧出身权贵家庭，留学美国多年，早已实现了财务自由，即使现在退休，也无须为全家人的生活担忧，甚至还可以不断更新合约女友。但象他这样的男人，投身工作已不仅仅是为了财务自由，或者能到阿尔卑斯山滑滑雪，到加勒比海晒晒太阳，然后住在空荡荡的漂亮别墅里，不时推着个割草机，打理一下自家的草坪。

查理欧觉得，男人活着，归根结底，还是要追求一个“爽”字。和美女做爱是一种爽，但这种爽持续时间太短、太私密，不能炫耀于人前。而权力带来的快感，决策成功带来的鲜花、掌声，则是更高层次的爽。它还能带来另外一种爽，即把这种快感，堂而皇之地炫耀给别人看。两千多年前的项羽，就直白地抒发过天下所有男人们的这点小心思，“富贵不还乡，犹锦衣夜行，谁知之”，只是这小子有点太着急，大敌未灭就想炫耀自己有多爽，结果爽到最后的，却不是他。

如果没有合乎身份的工作，没有人向他请示、汇报，没有一群智力相当的精英和他一起向某些高难度的目标冲刺，那查理欧生活中80％的爽，将不复存在。

虽然他总要退休，那样的日子一定会到来，但决不是现在，现在查理欧的斗志还没有泯灭到那种程度。美国在金融危机后，工作岗位大幅度缩减，很多曾经成功的留美人士，都打起背包回中国寻找机会，查理欧暂时还想不出，如果自己不在爱西干了，哪里还能提供一个像样的饭碗。

想到这里，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发现紫薇已经睡熟，就轻轻将手臂从她的脖颈下抽出来。

看来收购恒佳的事，对我来说也是不成功就成仁了。

行，范胜轩同志，咱俩就好好拼一把吧！

第二天下午，方哥主动来到查理欧的办公室，阳光象小刀子式地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来。

“咱们什么时候上战场呀？”方哥边接过秘书奉上的清茶，边爽朗地问。

“还得几天，保罗正在编《收购建议书》。”查理欧耐心地解释道。

“哦，”方哥到保罗那边看了看情况，提醒保罗把“收购”改为“合作”，赶回来故作不解地问查理欧：“不就是要买点资产吗，怎么要搞个那么厚的建议书呢？”

“这又不是买土豆牛肉，况且咱至少也是个500强，拿出去的东西，得正正规规的。”查理欧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调侃着方哥。

“错！我就担心你们摆谱，所以特地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们果然打算摆谱。”方哥故意当作听不懂查理欧的嘲讽，他抄起桌上一个淡蓝色的文件夹，点头哈腰地演起戏来：“你是不是这样打算，把《建议书》双手呈交给他们的董事会：‘各位先生，爱西打算收购恒佳，这是俺们的收购建议书，请各位过目’”

方哥认真朝查理欧鞠了一躬，然后把文件夹放在他面前，叉着腰，歪着头，等着看他的表情。查理欧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他觉得方哥拿腔作调的语气，虽然有些夸张，但他做的那一套，却正是爱西出场时准备要做的动作。

“我说，美国人直爽，讲实效，这一套美国人肯定会接受。可是恐怕对恒佳不妥。”方哥见查理欧尴尬得有些认真，也跟着正经八百起来。

“哦，愿闻其详。”

“我先讲个故事吧，”方哥喝了口茶，用力清了清嗓子，见查理欧专注地看着他，就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叉开双腿，两手撑在膝盖上，眼睛瞄着查理欧：“早几年，我特爱去三里屯泡吧。当然，咱大老爷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泡吧还不是为了泡妞，就想整个一夜情什么的。”

“你呀，狗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查理欧下意识地朝门口看看。办公室的门锁得紧紧的。他虽然也喜欢泡妞，但向来觉得这是个人隐私，从不爱这么挂在嘴边。

“你先听我说完，再判断是狗牙还是象牙，也不迟呀！”方哥说到兴头上，不愿意被人打断，挥手让查理欧继续听：

“你知道，要干这事，没有套子可不行，就是咱不在乎，人家也不愿意呀。哎，这里面就有奥妙了：如果你开了房，就这么的，把早准备好的套子拿出来，对方很可能会想‘哦，原来早就心怀鬼胎了，和我套近乎，就是为了上床呀’，你别说，还真有那么几次，就因为这黄了的……”

“这一点和美国女人不同，她们会觉得你想得周到，是个细心负责的男人。”查理欧插了一句。

“是啊，这不是国情不同嘛，”方哥呵呵笑了二声，又带着回味无穷的神情说道：“后来呢，咱可就吃一堑长一智啦，每次就说没准备，得去现买，然后出了门，随便转悠个几分钟，才把藏在钱包里的那玩意儿拿出来，这可好，整个一副纯洁男人为情所动的样子。就这么着，煮熟的鸭子再没飞走过。当然，现在又不同了，是个酒店都备有这玩意，可惜咱也玩不动了。”

“嗯，有趣的故事。你想说明什么？”查理欧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问道。

方哥支起双手，托着下巴，眼神定定地打量着查理欧：“喂，哥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拿我开涮呢？”

“我这回呀，还真是不知道。”查理欧一板一眼地说。

“啧啧啧，老外的脑子，就是直。”方哥叹了口气，仰身靠在沙发上：“这收购恒佳和玩一夜情，实际上就是一回事嘛。”

“得，你就瞎掰吧，啊，接着掰接着掰！”这说法太不靠谱了，查理欧不由得挺直了身子，一脸鄙夷的样子。但方哥并不在意，真的继续往下掰：

“收购恒佳，你就是找几千人，陪你玩个五年十年的；一夜情呢，只是一个女人陪你一夜罢了。但是谈生意的套路，都是一样的。你想想，你一个世界500强，拿着几百页的建议书打上门去，人家会不会想‘哦，你们早早就策划，算计得仔仔细细，做了个笼子让我们钻呀。’这样一来，他们不警惕得睡不着觉才怪呢，那样谈判的结果会好吗？谈判的过程会顺利吗？”

方哥吐了一阵子“象牙”后，说得兴起，又不由自主地滑向了“狗牙”：“就像你遇上了一个合眼缘的女人，马上开门见山地拿出套子，真诚地对她说‘我想和你上床，我们在一起谈谈情、恋恋爱吧’，那女人会啥反应？”

查理欧忍不住笑了：“你后面这段不说，也不影响效果，说了反而画蛇添足。”

“哎，我教了你半天中国国情，你就不能让我过过嘴巴瘾呀。”这回轮到方哥装出不屑的神情了。

一向以来，作为爱西在中国的最高代表，查理欧和人谈判只注重内容，而不太在意形式，当然，爱西每次出场都有统一的优雅形式，但这些形式是否适合中国的所有对手，是否适合各种场合，查理欧从未考虑过，爱西的谈判代表们也从未为这件事伤过脑筋。

咱是世界500强啊，能摆个谱让你们看看就不错了，难道你们还能嫌这谱摆得不对胃口不成。查理欧们在中国，大多就是这样想。

刚才被方哥一顿荤的素的教诲了一通，查理欧猛然想起，这次对恒佳的谈判，和以往所有的谈判都不同：以前爱西虽然是做销售的乙方，但骨子里却是强势的，而且甲方即使没有把订单给他们，也承认他们的强势；不过这一次如果爱西以这种强势去谈判，恒佳可能会冷不丁地关上谈判的大门，那可就麻烦了。

“那您有什么说法？”

按方哥的说法，详尽的建议书还是得做，但给恒佳看的应该是粗线条的，最多不超过50页，“咱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呀”。与恒佳接触时，爱西应该抱着赞赏甚至崇拜的态度，“如果按那个史密斯老爷子的话，‘爱西是因为知识性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到中国，才暂时需要借恒佳的力量’，那谈判肯定得僵着。”

最后，方哥还强调道：“咱们在谈判中，还要不时犯点小毛病。唉，中国人没有不爱贪小便宜的，只要让恒佳感到和咱们合作，有便宜可占，那咱们这谈判，就没理由不顺溜了。”

听了方哥的一顿煽乎，查理欧虽然不完全赞同，但也颇有启发：“好，你的意见我会考虑到谈判策略里的，反正你这个顾问到时也一起去嘛。”

说完这件事，方哥又问起另外一件事：“你那个妞这几天也到期了，想不想换一个？”

“算了吧，这阵子还是先忙点正事。”查理欧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我这点事，你还惦记得那么清楚？”

“那有什么，我的电脑里有份备忘录，到了点儿就会提醒我，也不用太费神。”

“你是不是给所有人都做了这样的备忘录？”查理欧一听，脸色变了。方哥警觉起来，没有吭声。

“不管你跟别人做得怎么样，至少得把我的都从电脑里删去。”查理欧义正辞严地要求道。

“好好好，这件事咱做得有点唐突，马上改，一定改。”方哥一迭声答应着，但心里却想“只要把人名改成代号，照样看不出来。”

范胜轩为了配合与爱西谈判，打定主意要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坦克的事，但在这之前，他想赢得武锐锋的理解。毕竟，坦克是武锐锋手下一等一的大将，他并不想因此让武锐锋不快。

新加坡项目已进入白热化阶段，武锐锋大部分时间都在大梅沙。是去大梅沙谈，还是将武锐锋召到蛇口来谈，范胜轩颇费了一番踌躇：

武锐锋这人，极其聪明，如果自己去大梅沙，他会觉得自己有求于他，而对自己的这项决策，范胜轩心里本就有些气短；

如果让他开车穿过拥挤的深圳市区，专门来蛇口谈这件事，他心里肯定会有情绪，觉得自己想杀鸡给猴看，尤其是杀给他看，那就很难赢得武锐锋的理解。

最后范胜轩精心安排了一招：让销售部以新产品研讨会的名义，将武锐锋请回总部。在确认他回到公司后，范胜轩才装作无意中打他的手机：“小武，在哪呢？”

“哦，在公司开会。”

“我有点事，你完了之后，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当武锐锋走进办公室时，范胜轩破天荒地没有在埋头审批文件，而是友善地陪他并肩坐在沙发上：“开什么会呢？”

“销售部从市场上搜集了一些新产品的资料，让我讲评分析一下。”

“哦，是吗？坦克想走，已经提出有些日子了，我认真挽留过。”范胜轩说这话，就是想给武锐锋面子。

“我也帮他分析过，但他就是不肯听。”武锐锋抓住时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如果要走，新加坡项目会不会受到影响？”

“肯定有影响。不过他不是答应，要等搞完项目才走吗？”武锐锋离开大梅沙之前，还看见坦克在平心静气地指导手下的工程师，他不知道范胜轩为什么这样问。

“你能不能想办法，将这个影响消除掉？”范胜轩侧着脸，认真注视着武锐锋的眼睛。

这可是个棘手的问题，武锐锋的脑海里马上出现了混乱的图景。每个团队都有其特殊性，即使是武锐锋，他对坦克团队工程师们的长短、脾性，都没有深入了解，一下子接手过来，必定指挥困难。

“为什么不想办法留下他呢？也就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武锐锋困惑地问。

范胜轩当然不会说，这是为了配合爱西的谈判，得加快将坦克处理掉。他问了另一个问题：“坦克的内部股，你听说了吗？”

“这件事他刚跟我聊起过，他觉得3元一股比较公平，当然能4元就更好。”

“人心哪，都不知足。”范胜轩感叹了一番，猛然问道：“那你说多少合适？”

对这个问题，如果按武锐锋往日的性格，他肯定会直截了当，说出一个自己认为恰当的价格，但夏琳专门提醒他不要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装着考虑了一下：“范总，这阵子都在忙着工作，没时间考虑这事。”

“嗯，”范胜轩搓了搓双手：“3元肯定太高了，我觉得1元还差不多。”

武锐锋觉得范胜轩在开玩笑，就没有说话，直到对方又强调了一句，他才明白老范是真的。

“那坦克可就要毛了。”武锐锋这才理解，为什么范胜轩总要他防范坦克离开。范胜轩微微点了点头，对武锐锋的判断表示认可。他详细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最关键的是，担心内部股价格高的话，会引起很多重要员工离职。”

他那坦然的态度，完全把武锐锋当成自己人，这使得后者有点歉疚。因为武锐锋确实也动过念头，希望在今后遇到好项目时，也能按照坦克3元一股的惯例，计算自己的内部股，然后带着一笔丰厚的资金，扬帆出海。

“你看看，我这一边是新加坡项目失败，一边是恒佳的分崩离析，后面还有爱西的参股谈判赶着，如果你坐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办呢？”范胜轩摊开双手，把自己的处境，推心置腹地说了个明明白白。

武锐锋看着范胜轩，以往他只觉得范胜轩很强势，很自我，但今天他才透过老板那副坚硬的铠甲，看到里面那颗在困苦中艰难抉择的心。他忽然一下子发现，范胜轩其实已经是个老人了，他需要帮助。

武锐锋心态转变后，脑子马上开始准备坦克离开应变计划：

他想将二支团队合二为一，由胡强统领，自己从旁协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