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或跃在渊

王小源看着闭眼虔诚摇卦的李天佑，又看了眼这个穿着军大衣微笑不语的老头，总感觉两人很默契，好像认识一般。

依然是六爻纳甲，李天佑要反复摇六次。看了前四爻之后熊抱朴微笑得表情就消失了。因为前四次摇卦结果惊人一致。结果均是三枚硬币呈现一个背两个字的结果。

老人想起了第一次给李天佑算的那卦潜龙勿用。既心惊，又期待，心跳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加速，难不成还能是乾卦？熊抱扑觉得简直不敢想象。

李天佑最后两卦摇完，熊抱朴已经震惊错愕的不知如何说话。这两爻虽然和前四个不同，不是少阳，但却都是三个背——老阳！

又是一个纯阳乾卦！只是前四爻为静爻少阳，五六爻为动爻老阳。

熊抱朴一生算卦虽然不比看相多，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卦是卜了不少，但是算到乾卦次数实属寥寥。作为六十四卦中意义最多的乾坤二純卦，很多人穷极一生也未必能见一次。但老人看着李天佑摇卦两次，就得到两次乾卦。这如何能让他淡定的了。

熊抱扑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你若早生几百年，岂不是成了传说中的真命天子？

李天佑和王小源看着盯着铜钱不发一言的熊抱朴有些不解，他们不懂卦象，怎知道这老头心中世界。

熊抱朴再看向李天佑的时候，眼神之中已经带着敬意。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对于他们这些窥天道一类的人最讲敬畏。好在这是二十一世纪，熊抱朴知道，如果这是放在古代，或者是换成自己那个瞎子师父，此时八成已经跪下去了。

对于一个农民来说，最有成就感的事情就是种出了能拿到农博会展览的果实。对于考古的人来说，最幸福的事就是亲自发现了上千年的文物。而对于算命的人来说，最大的成就就是发现了天命之人。

熊抱朴觉得眼前的李天佑即便不是传说中的天命之人，也绝对是典籍中的奇人一个。

这一卦老人哪里还需要解卦啊，简单的就像要算1加1等于几一般。乾卦属金，李天佑算前程，当以官鬼为用。此卦官鬼为四爻午火。用神居世，已是大吉。更何况那卦辞早已呼之欲出。

熊抱朴终于缓过神来，无比清晰的吐出六个字：“或跃在渊，无咎！”

李天佑闻言看向老人，熊抱朴笑着问道：“懂么？”

李天佑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懂算命，但是《易经》他看过。乾卦的卦辞自然李天佑也都倒背如流。

李天佑心情好了不少，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手揣进裤兜，看着熊抱朴问道：“多少钱？”

熊抱朴收拾起铜钱，朝李天佑比划了三根手指。

“三十？”李天佑问道。

熊抱朴抬头看着李天佑，缓缓道：“你欠我三顿饭了。”

李天佑愕然，王小源也张大了嘴巴。

李天佑赶忙谨慎的看了眼周围，确定四下无人这才缓缓蹲下，惊讶道：“您还记得我？”

熊抱朴哈哈一笑：“你可欠着我的账呢，我怎能忘？”

李天佑会心一笑，心情愉悦。然后带着歉意道：“怕是还不上了。”他知道老人说是欠饭就没有收钱的打算，所以刚想掏钱给老人当是饭钱，但想了一下就作罢。

熊抱朴猜到了李天佑要离开长春的打算，于是说道：“那可不行，起码也得还上一顿，要不然我太亏了。”

李天佑为难道：“现在确实不便，还望您谅解。”

熊抱朴心中了然。他早就注意到王小源不断打量周围环境的谨慎模样，知道两人是落难了。“既然说好了粗茶淡饭就行，当然不用下馆子。就到寒舍一聚，你出饭钱，我出酒。如何？”

王小源有些紧张，虽然没说话，但那个表情显然是提醒李天佑夜长梦多，该走了。

李天佑看着熊抱朴的诚恳，有些为难。

“放心，老夫孤身一人，不会叨扰。”熊抱朴当然知道两人不是怕打扰，而是怕被别人发现。所以一句话打消两人疑虑。

李天佑咬了咬牙，最后一狠心下了决定。他觉得实在没必要瞻前顾后，更何况这老人自从第一次见面就全是善意，又让他心生亲近。于是点头道：“好！”

然后给了王小源一个放心的眼神，王小源便不再多说。

熊抱朴直接收摊，带着两人来到了自己的出租房内。

这是位于重庆路胡同里边的一栋老楼，外边刷的明亮，但是一进楼道则是满目疮痍，里边还夹杂着一些垃圾的臭味和一股发霉的味道。上了三楼，熊抱朴开门，三人进入了这间只有四五十平，墙壁灰暗的房间。虽然房子破陋，但却被老人收拾的十分素净，十几本风水面相的书籍整齐摆放在一张简易的书桌上，餐桌上放着简单的茶具，简单的一张老式单人床，被子叠放整齐，整个房间给李天佑的感觉就是简洁雅致。

熊抱朴让两人随便坐，自己去炒两个菜，李天佑闲着无事翻看书籍，王小源坐在餐桌上喝着热水，倍感舒适。熊抱朴很快便炒完了菜，还真就是两个，但分量不算小。坐下之后熊抱朴给两人都倒上了一杯散白，当然没忘了自己那份。他平常食量不大，所以每次做饭菜都做的不多。刚一上桌喝了两口酒热了下身，不客气的李天佑和王小源就开始像饿死鬼投胎一样风卷残云。可怜的熊抱朴还没尝出菜的味道，就已经被俩人席卷一空，米饭也各造了两碗。

李天佑尴尬的冲熊抱朴一笑，也不隐瞒，说道：“我俩好久没吃过饱饭了。”

熊抱朴笑着说不碍事，我再弄俩去。然后又去炒了俩菜，这次分量更足，加起来足有一盆的样子。两人也不客气，继续大快朵颐，熊抱朴只能报以苦笑，他本来还想慢慢喝喝酒聊聊天呢可惜这哥俩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光顾着填肚子了。

“你是准备离开长春？”熊抱朴见两人终于有空抬头，看着李天佑问道。

李天佑点了点头，说道：“混不下去了。” 熊抱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也看出两个人是在东躲西藏。

熊抱朴拿过散装酒壶给每人又倒上一杯酒，佑道：“寒舍随陋，但……能避风雨。”

说道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两人一眼，一字一顿，仿佛意有所指。

李天佑缓缓的点了点头，看着熊抱朴诚恳道：“谢谢您，但是我去意已决。”

熊抱朴摇了摇头，靠在椅子上舒了口气。散装度数很大，虽然老人爱喝，但是此刻已经三两下肚，已有一分醉意。

“长春这地方风水不错啊”老人靠着椅子眼睛微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喝多了在说酒话。两人都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老人，只听熊抱朴缓缓说道：“养得蛟龙，善产猛虎。虽然这二十年没出什么大人物，但风水轮流转，气运渐浓啊。”

李天佑自嘲一笑：“一介鼠辈，哪来的气运。”

熊抱朴猛然睁眼，盯着李天佑，原本迷离的眼光分外清明，仿佛能射出光芒一般。突然看到熊抱朴这个眼神王小源吓一哆嗦。

熊抱朴凛然喝道：“英雄不问出处！这点风雨都经不住，谈什么出人头地？”

李天佑被陡然升起的音调吓了一跳，看着老人责怪的眼神，心中惭愧。原来这个老人也不只是把自己当成小友，好像也有一些自己对他的那种亲近。此时的他就和爷爷责备自己时候有那么三分神似。

李天佑不知如何答话。

老人也知道有些失态，平复下心情，沉声道“或跃在渊，你懂么？”

李天佑再次想起卦辞，谨慎试探道：“或腾跃而起，或退居于渊？”这是易经上的解释，李天佑知道。

“那你可知腾跃而起是哪里？退居于渊又是哪里？”熊抱朴咄咄逼人的问道。

李天佑只知道这是易经说的话，但是无论易经原文还是批注，哪里说上到哪，下到哪。他觉得只是一卦解释，无非就是说要么进一步，要么回到原地。

见李天佑茫然不解，熊抱朴伸出右手食指，在酒杯中沾了点酒，然后就在老旧的木桌上画了六道横线。李天佑认识这六条线，是乾卦卦象。

老人指着下数第四条线，说道：“这是活跃在渊。”

看了眼李天佑，把食指又放到下边的第三根线上：“退一步，是这里，乾卦第三爻：君子终日乾乾。”

李天佑点点头，他知道，易经有云：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忽然，李天佑心中一阵激荡。果然，熊抱朴的手指在第三爻上略作停留便溯流而上，停在了第五爻上，用力的点了两下然后抬头盯着李天佑：“进一步，腾跃而起，就是这里。”

李天佑一阵错愕，心中巨浪滔天。王小源听两人说话如听天书，云里雾里，不知所言，看着李天佑的表情突然变化更觉得莫名其妙。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熊抱朴说话了。

“九五，飞龙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