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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清泉变质

    作品:《雨梦迟歌

    一直到四月底,洛宇的身体才渐渐暗调理好,不再整天沾着床榻了。

    我每天陪着洛宇,不让他偷空做事。病情稳定下来,寒毒的作没有每天一次那么频繁了。夏神医一天天的叹息,如磐石压在人心,我从来不敢问他洛宇的病情怎么样了。

    搜肠刮肚把以前看到过的笑话、趣味短信讲给洛宇听,让他心情愉悦。或者写点诗歌,跟他探讨意境韵味,咬文嚼字;还悄悄唱一些情歌,哄他跟我一起唱。偶尔他精神好,就缠着他下棋,极少时候他会画画给我看,评论。

    反正就是尽量找轻松愉快的事情来做,让他保持心境平和,撇开一切俗务琐事,过清静日子。

    洛宇的才华常让我折服。丹青他是极在行的,曾一次他寥寥几笔,勾勒出水琪的脸,极其传神。

    我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很少佩服什么人,以前只佩服我白手起家的那个老板,一个成功男人的典型。

    或许只有比我更出色更骄傲的人才能震得住我。从心理学角度来讲,洛宇淡泊冷漠,是他比任何人都要骄傲,心比天高的缘故罢了。

    夏天来临的时候,草木都郁郁葱葱起来。淫雨天气一连个把月,敲打在江南的心弦上。连绵的深深浅浅的绿色倒让我很舒心,因为它们象征着蓬勃葳蕤的生命力。

    终于放晴,洛宇每年的例诊快到了,我们提早一个月出去横县的落雨行府,沿途顺便视察楚泽王在各地的产业。

    我这才深刻体会到楚泽王权势遮天,富甲天下的意义。

    他拥有铁矿,煤矿,铜矿,银矿的开采权,而且控制兵器,钱币的铸造。达的水系成为航道运输枢纽,唯一不足就是船只制造的技术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

    长孙皇朝生产稻米的良田几乎集中在吴楚一带,于是粮食命脉操纵在楚王手中是理所当然的。生丝、茶叶、水果、矿石、白瓷等也是得天独厚独在楚地。

    最致命的是盐业也被楚王牢牢抓在手中,生活不可一天没有盐。这项生活必需品的生产流水线全在楚地境内,外人半点染指不得,怪不得洛宇能把长孙熙文气得这么厉害。

    我们悄悄达到落雨行府的时候,月落雪池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主仆三人抱头痛哭一场,欢喜参忧。

    穿着红衣绸裙的雪舞最不耐烦,冲上来抱住我的腰,仰脸献上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居然成了一个壮实的小妞,圆脸像大红苹果一样,叽叽喳喳说嬷嬷的故事不如我讲的好听,她有多努力学习练剑等等。她伸出小手掌给我看,掌缘有一层薄薄的黄茧,那是长期握剑磨出来的。

    一位素白衣袍,头带葛巾,长得斯文清秀的书生走上来,三十岁上下,温和带笑,领着几个人跪下,“草民木书简,参见楚泽王世子、安琴郡主千岁。”

    洛宇下车正好走到我身旁,微笑,“书简,不必多礼。”

    “木书简,木部?”

    我挑挑眉,看向洛宇。

    “书简是木部领主。专管商业这一部分,我让雪池跟着他。”洛宇说。

    “雪池颇有天赋,学东西可快了。”木书简站起来,摇着一把纸扇,笑道。

    雪池加入木部了?我暗自一惊,不敢动声色。

    午时,洛宇照例要泡药浴,我不能跟去。

    落雨行府根去年没多大两样,依然很多青翠欲滴的竹子,静静在某一隅布下深深浅浅的影子,幽寂而悄创,凄神寒骨。

    月落帮我把雪池叫来。

    我站在回廊下,正好面对一丛竹子,脚下是片片狭长枯黄的残叶。听雪池说他一年的情况。

    夜以继日的背书,学习权谋之术,跟随木书简管理王府巨大的明的暗的生意。

    开始只是简单的对帐目,跟着木书简巡查各商号,然后跟着下面一些管家去谈生意,慢慢摸爬滚打,接受了一部分产业。

    现在他已经是楠京那一大片区域的主管了。并且已经定下来,今年九月就去参加秋试。

    “你为什么要入楚泽王府的部,成为他们的人?”我垂着眼帘,淡淡问道。

    “雪池别无选择……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人无关。”

    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刚才在门口看到雪池那一刹,我愣住了,不由自主抿紧唇。

    将近一年不见,他已经比我高了,印象中又黑又瘦的男孩蜕变成为英俊挺拔的少年,身板明显结实了许多。

    抬眼看他的眼眸清透,那里面还有我的倒影,却已经隔了一层冷冽的东西,内敛,沉静,坚定,无波澜,不再是那个纯净憨厚的黑瘦小子,不再是那个容易脸红的羞涩少年。

    微叹,“你想好了?以后的人生。”

    雪池颤了颤眼皮,一绺垂下在额间。

    “我决定了。”

    “不后悔?”

    “不后悔。”

    “原因。”

    “我需要权力……和钱财……”

    “……”

    “乔姐姐,不要担心我,我打小就清楚这个世界有多复杂黑暗,这一年几乎所有时间我都用来为将来做准备。”

    “木书简说你很有经商天赋,为什么不往这方面展?”

    “商业与政治斗争就一撇两清吗?我两方面都不会放弃。加入楚泽王府,是唯一的捷径。”

    我淡淡一笑,捏紧素白的手帕,“雪池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呢。”

    他站在廊柱旁,腰板挺得直直的,普通的蓝色书生装穿出挺拔的气质,眼里依然波澜不惊。

    他从来都是个将情绪隐藏很深的人。

    “你就这么顶着楚泽王府幕僚的身份去秋试?”

    雪池蓦地抬眸,看见我唇边明了一切的微微冷笑。

    他只得说实话,“楠京城东林氏是普通的书香门第,开一家私塾教书。二少爷林雪池将于今年上京赶考。”

    我感到一丝悲凉,在初夏的阳光里。

    “真正的林二少爷呢?”

    良久,雪池轻轻吐出两个字,“死了。”

    一片青青竹叶恰好飘落在手帕上,我拈起它,放在眼前端详清晰的细脉络。

    这只是波云诡谲的政治中最微小的一个真相,我却已经受不了了么?

    轻叹一口气,我转身看着雪池,紧紧盯着他,“我最后问你一句,如果你还当我是姐姐的话,请说实话。你真的心甘情愿,做楚泽王的傀儡一生吗?”

    雪池的眼瞳幽邃,一直看着我。他喜欢专注地看着人。略掀嘴唇。

    “不。”

    “好,只有不受别人控制,才算真正拥有权势,”我怔然道,心里竟然为此有点安慰。“我会帮你的。”

    他欲言又止,“乔姐姐……我只想让自己有能力,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谢谢你肯对我说心里话。”我莞尔,努力使自己的笑容自然一点。

    我的心一揪一揪的。

    因为某样美好的东西碎掉了,再也回不来。

    启云月落端了刚煮好的莲子羹来,我让月落分一半给雪池雪舞。

    月落用一只食盒装了一些,拉着雪池去找雪舞了。

    我看见走远了的月落仰着脸跟雪池说话,满脸灿烂的笑容,大眼睛里也浮着点点阳光,完完全全是十五六岁小女儿的娇态。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一年,月落一直跟雪池一起。

    我回头看看身旁的启云,“云,看见了吗?”

    启云把目光从月落雪池身上收回,给我一个极其温柔的笑,轻声说,“看到了,年纪,相貌都相称。”

    我坐在廊凳上,把头靠在启云的腰,半撒娇半疲乏的语气,“云,为什么一些东西要改变……我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他们生,甚至还要助一臂力。”

    启云没有说话,轻轻拍我的背,用她独特的方式安慰我。

    竹影婆娑,风过留痕。

    她了解我,我需要的不是空洞的话语,我只是在她身上靠一靠,汲取亲情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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