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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六章 灭门(下)

    作品:《相忘于江湖

    雷雨过后的阳光很烈,刺得豚睁不开眼睛。

    哥哥躲在拉雅的怀里不眨眼睛了,睡着了一样安静。只是他这一睡再也醒不过来了。阳光下,他的身体苍白,头部发红,他还是没有挺过来,死于重伤之后的脑出血。他的头部因为充满了淤血而变得发紫,像一颗成熟的紫甘兰。

    拉雅抱着她的哥哥,怎么也不舍得放手。

    小布说:“拉雅,哥哥他死了。”

    拉雅就一个劲摇头,然后朝她哥哥眨着眼睛,她相信她哥哥也会朝她眨眼睛,会眨眼睛就表示还活着。

    她拼命地眨着眼睛,哥哥双目紧闭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

    她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继续抱着哥哥已经冰冷的身体,不停地眨着眼睛,许久都看不到哥哥有反应,她回过头来焦虑地看着小布,想问他为什么哥哥没有反应了。

    小布摇摇头,说:拉雅,你哥哥,他已经走了,他不会眨眼睛了,他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没有二脚的世界。

    拉雅似信非信,想了一会,还是摇着头,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表达着她的焦虑和愤怒。她不喜欢小布说她哥哥去了另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他就醒不过来了,也不会朝她眨眼睛了,她会很失望。她只想哥哥还是留在这个世界,留在这个被阳光照耀的世界,这个依然拥有光明的世界。

    她用尾鳍拍打着小布,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她紧紧搂着哥哥,搂着这个唯一留下全尸的亲人,哼起了小时候哥哥教她的歌谣。

    她的嗓子哑了,小布听不清她哼的是什么,他只听到她张开嘴,不时发出低沉的“嗬嗬”的声音。她的情绪在自我吟唱中平静下来,这只有她自己才听得懂的歌谣让她脑海里浮现出温暖的橘红色的回忆。

    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歌声里,她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家,家中有慈祥的父亲,温和的母亲,调皮的小妹和亲爱的哥哥。一家人在烟雨滩开开心心地生活,这里就是他们的桃源。

    在歌声里,拉雅又回到了家园,回到了天堂。

    当年,愬横刀立马,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雪夜袭香溪,一战大败鲟族,保卫了豚族美丽的家园,何等英勇,何等慷慨,何等豪情万丈!

    现在,面对豚族与鲟族共同的最可怕的敌人二脚,身为将门之子的小布竟然没有丝毫的办法。

    就像他拿这南津关高耸的崖壁毫无办法一样,他拿二脚毫无办法。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豚一个一个死在二脚的屠刀下,他悲伤,愤怒,继而麻木。看多了死亡,内心已被深深的绝望包裹住,面对二脚,任你是再威武的将军,再英勇的战士,都不过是一阵微风,一片树叶。

    绝望是一切的必然的终结。

    在无泪水面前,在夺命螺旋面前,在血森林面前,所有的英雄气概烟消云散,所有的雄心壮志灰飞烟灭,活着成为唯一的反抗,所有的豚都在每晚临睡前祈祷:

    “但愿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当第二天朝阳如约东升,望着那鲜活的光明,他竟然会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望着太阳哭泣。他问自己,“还没有老,怎么心已经死了?”

    拉雅的悲伤像一道闪电割开了他的麻木,他的心灵再次变得柔弱而多情。当看到她哥哥朝她眨着眼睛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希望,原来豚族还有希望!

    然而,这微弱的希望像个水泡一样迅速地破裂掉,像上天对豚族所谓“坚强”的无情嘲讽。

    他怀着满心的忧伤擦了擦眼泪,把拉雅强行背到背上,背着她跟着百川向清音石游去,往离豚院游去。望着与哥哥渐行渐远,拉雅不安地扭动着,嘴里发出凄厉地“嗬嗬”声。听着这悲凉地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小布的心都碎了,眼泪不听话地涌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狠狠心压制住拉雅悲哀的躁动,不时腾出一只鳍来抹眼泪,朝着离豚院的方向,奋力游去。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小布眼中的天地一片苍凉。

    豚们打探的消息陆续汇总而来,消息五花八门,但是大部分消息证实,二脚并没有在铜陵江段造叹息墙灭绝豚族的打算,烟雨滩炸掉只是为了建一座移魂柱阵,让杀脚飞车能够从江南开到江北而已。

    “这样的话,杀脚车跑通了,也许江里的夺命螺旋就少了呢。”

    有的豚开始美好的憧憬。

    “嗯,我也在想,我们和二脚无冤无仇,二脚不断地屠杀我们也许是他们变态,但是作为高等文明,再变态也不至于要将我们整个种族灭掉吧。”

    “二脚很残忍,但是相信作为这个星球最文明的文明,他们的残忍总会有个限度吧,再残忍的残忍也不至于要灭掉整个种族。”

    大家想想也是,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开始表现出对哨子的消息可靠性的怀疑。年长的豚回顾了整个豚族历史,肯定地说自古以来豚类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二脚的事情,从古至今我们一直以友善和热情以及敬畏来看待二脚这一高等智慧动物,甚至,有史可查我们豚类有过多次营救落水二脚的事迹。长久以来,我们一直视二脚为朋友,直到二脚进入无泪水化,开始对我们豚族不明不白地屠杀,我们亦只是避开他们以求自保而已,实在没有过任何攻击他们伤害他们的行为。在我们豚族的血液里,攻击这种行为只在捕食和捍卫家园的战斗中才会应用。

    “所以,我相信,二脚最终不会建起这道叹息之墙隔开大江以致我们全族于死地。”

    “一个诞生过孔孟老庄的智慧种族,相信不会做出这种灭绝动物性的残无动物道的事情。”

    长者的发言代表了当下豚族的大体心态,尽管仍有惶惶不安,那些不安的豚找到鬼谷子,他们希望从鬼谷子神奇的预言中找到让心灵平复的安慰。

    鬼谷子说:“星河倒转,必有大煞。然则江水并无特异的征兆,方圆八百里之内不会开建叹息之墙。从水流来看,二脚炸烟雨更多是为了让夺命螺旋旋得更快或者更方便建移魂柱阵。当然夺命螺旋一旦加速对我们日常捕食影响巨大,捕食过程将付出更大代价乃至牺牲。但是我们的种族屹立不倒,个人的牺牲又有何惧!”

    这是鬼谷子一生中所做出的唯一一次不能算是成功的预言。失去了星空的庇护,离开了观星台神圣的观星仪式,豚族的预言术失去了准星。鬼谷子毕竟无法预言到两千四百里外的大煞,但有理由相信,他为这次预言至死愧疚,以至于叹息之墙的消息被再次证实后他拒绝长征。一个生命走到最后的老者无颜面对他的族群。后来豚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他佝偻着背拄拐东往。

    他轻轻地对身边的豚打招呼说:“我去东边看看大海。”从此再也没有谁见到过他。

    很快,豚们发现,在南津关,一座一座巨大的混凝土墩被竖立起来,豚们见过这阵势,这表明二脚开始建移魂柱阵了。

    尽管巨大的桥墩对于豚类定位和捕食有很大影响,但是当确定这建起的不是叹息之墙后,大家还是大大松了口气。

    二脚毕竟没有那么残忍,他给豚族留下了活路。

    十方就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赶回来的。

    那一天,江中,穿过峡口,有一只豚风尘仆仆地往清音石游来,他的神情严肃而冷峻。他的脸上挂满风霜,他的离香草编织的帽子破了好几个洞。他的身体消瘦而结实,他的目光深沉而有光彩,他的游动快捷而平稳。

    他就是豚族中传说般的旅行家,十方。

    十方,回来啦!

    六年来,这是许多豚第一次见到十方。很多年轻豚只是在他们长辈的嘴里听说过关于十方的形形色色的传奇故事。当他在长江的各条支流中长途旅行的时候,许多年轻豚们还没出世呢。

    三叔无疑是十方的老熟人。很多年前,三叔一度打算和十方一道远行去探明整个长江水系,寻找长江的源头,去仰望那座从来没有豚亲眼看到过的美丽的雪山“雪的女儿”,后来因为受了重伤而放弃了。

    十方回来第一个去找的豚便是三叔。他在清音石打听到三叔的所在便直奔离豚院。

    两位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紧紧相拥。

    阿昕很快知道,十方风尘仆仆地回来,正是因为叹息之墙。

    阿昕打算去三叔那儿见见这位从小当英雄崇拜的旅行家时,小玉来了。

    小玉说:“阿昕哥哥,我哥哥找你。”

    阿昕想不到小布找他,自从拉雅精神上受了刺激,小布大部分时间都在离豚院陪着拉雅,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

    阿昕问道:“知道你哥哥找我什么事吗?”

    小玉悄悄说:“有关叹息之墙的事。”

    阿昕顿时愣住了,所有豚都在有意无意回避着这个话题,十方的到来把这个问题再次摆到了面前。他的归来预示着叹息之墙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要去会会小布,这位沉默寡言的将军之子。

    那天,小布在百川的帮助下把拉雅强行背回到了离豚院,他没有选择。

    拉雅因为受到刺激过大已经尚失了正常生活捕食的能力。

    他既要照顾她,又要照顾家中的小玉,只有在离豚院还可以离妹妹近些。并且离豚院有三叔的照看他多少可以放心些。

    拉雅,这位曾经多么美艳动人的姑娘,曾经的徽江美艳之花,如今成为了凄惨的离豚院中的一员。

    年轻豚们平时都不愿意到离豚院去。有些女孩子第一次去离豚院,回来好几天吃不下饭。院中那豚间地狱般的情景让她们完全失去了食欲。面对着离豚院,她们常常问三叔,“豚生真的有这样悲惨吗?这样的豚生该怎么过呀!”

    院中的豚,有的被夺命螺旋打断了尾鳍,只能靠胸背鳍上下左右移动而无法向前,实在需要向前的时候他们只能翻着跟头打着滚往前。有的被血森林的滚钩扎进身体,扎出深深的洞来,洞里的血流干了之后开始感染发炎,他们就只能呆在清澈的清音泉下让泉水一滴滴滴到身体的洞内,以防止感染恶化。同样有从失魂引中强行冲出的豚,皮肤被网阵拦绞撕拨开来,嫩红色的肉直接暴露在浑浊的江水中,很快开始腐烂。有的豚烂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嘴里还剩一口气。有的动作快的进到清音洞,减轻了恶化,他们让三叔给剔除腐肉。经常在深夜里,就着银晃晃的月光,在平静的水流中,人们听到剔腐肉的声音。三叔将一片磨得锋利的石片用牙齿咬住一下一下刮去腐肉,石片割在腐肉上发出钝钝的闷响。那一下一下拉锯式的闷响让听着声音的豚感到肌肉一阵一阵的紧缩。偶尔石片刮到骨骼发出“咔咔”的钝响,让闻者牙齿阵阵发酸。

    有的豚被滚钩钩住眼睛,铁钩钩在眼球上,需要把受伤的眼珠取出来。当骨刀刺入眼睛时,那凄厉的叫声让孩子们瑟瑟发抖。

    拉雅在离豚院中像个另类。她手足完好,眼神有光,游动迅速,身体健康,洋溢着青春的美丽。

    豚们不愿意相信这么美丽的姑娘正常的捕食和说话能力也没有了,随着亲人的离去而离她而去了。

    在离豚院,拉雅乍然看到这些身体残疾的豚类,有着短暂的惊讶,在逐渐适应了环境之后,她游到每一只豚面前眨着眼睛。当没有收到预期的反应后,她找到了瞎子,她用鳍轻轻地摸着瞎子深陷的眼眶,摸着摸着,她把视线转向小布,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焦急地等待小布的确认。

    小布一阵心酸,朝她点了点头。她笑了,拉着瞎子的鳍,一个劲地“咯咯”地笑。

    她发现没有豚回应她的眨眼睛,只有瞎子不一样,他不回应是因为他瞎了,他如果不瞎一定会回应她的,像哥哥那样,哪怕有一口气在,也会朝他眨眼的。

    她把瞎子认作是自己的哥哥了。

    小玉拉着小布说:“哥,拉雅现在疯了,你要一直照顾她吗?”

    小布说:“她现在只有我一个亲人了,就是死我也要护着她。”

    小玉说:“还是我替你照看她吧,你是男子汉,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你以前天不怕地不怕,可千万不要因为拉雅的事从此一蹶不振,豚族现在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关头,你可不能缩在后面啊,哥哥!”

    小布感动地望着妹妹,点点头,说:“你放心,哥哥我不会灰心的,你替我照顾拉雅,我这就出去趟。”

    小玉说:“你去哪里?”

    小布说:“十方回来了,我去探听叹息之墙的消息。”

    小玉说:“不是说八百里以内不可能建叹息之墙吗?”

    小布摇摇头说:“那八百里之外呢?二脚把旅行家都惊动回来了,一定要出事,出大事。”

    小玉看到哥哥振作起来,由衷替他高兴:“去吧,哥,这里有我。”

    小玉说,“你的妹妹已经长大了。”

    十方回来确实了大江上游二脚准备拦起叹息之墙的消息,这道即将筑起的高墙远在两千四百里外。这一消息引起了大家的高度恐慌,这与哨子最初的判断完全吻合,豚族有史以来最为严酷的考验到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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