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冠王望向竹刚，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苦笑道：“其实，还是你自己放不下吧！”

竹刚脸色微微发红，却没有示弱，仍然嘀咕着说道：“我们本就没有错，为什么……那奸贼……”声音越来越低，令我无法听清楚后面的话，却让听到那话的深深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如白纸一般。

竹冠王有些生气地咳了一声，忽然略微提高了音量道：“你！你竟然这样说话！还有没有良心？”话未说完，已被呛得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是被逆冲的气息直冲到脑门，因而十分难受一般。

看这个样子，貌似竹冠王父子为某件事情而争论了起来。而且若是我理解不错，竹冠王竟是不想让他的儿子为他恢复江山，不想与竹林起下面的冲突。只是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会作出如此决定。

不过竹刚显然极为不满这个决定，却又口不择言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而且这句话还极大地刺伤了深深，因此才被训斥得面红耳赤。然而一看他那表情，便知道他远远未能心服，心头十分不满。

深深又说了句什么，因为我隔他们还有一点距离，他们的声音又小，却是一点也听不清楚。竹冠王听了，神色一凛，狐疑地望着竹刚。竹刚也说了句话，还表示肯定地大力点头。竹冠王微闭上眼睛，似乎在作着艰难的决断。过得一瞬，他却忽然提高声音问道：“门外的，可是楼校尉大人？”

我连忙闪身而入，向竹冠王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回禀王上，正是小人在门外守护！”

竹冠王似乎十分疲倦，通红的双眼略微有些无神地看着我，想了半晌才问道：“小楼校尉，是八月里听到消息，这才赶回来的吧？”说话的语气有些游离不定，不知道这位老人在想些什么。

我点点头，没有答话。转眼看看深深和竹刚，他们一个脸白如纸，一个面色沉重，都没有说话。

竹冠王微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又问道：“听说，夜郎国在这段时间里，有所异动？”

不提起这件事，我大概还忘记了。一提起来，我立即气不打一处来，低声说道：“何止是夜郎国啊！王上您不知道，竹林这厮做了一件大傻事，简直是安心败坏牂柯国的基业！”于是我便将我所了解到的，为了换取别国对自己谋朝纂位的支持，竹林竟请邀请别国军队进入牂柯的事情，一一说来。

若不是竹林这么糊涂，深深不会被送往生苗国，我也不会有这三个来月的来回奔波。况且我知道，一个动荡不安的南越，决不是在这儿的所有人希望看到的，同样也不是大汉皇帝和唐蒙将军希望看到的。再想到我梦见女娲娘娘的情形和女娲娘娘的嘱咐，联想到生苗国前国王纳辛，我更是忍不住想大骂竹林一顿。真是一个目光短浅如鼠的家伙，我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却又立即想到此举的不礼貌。

好在竹冠王倒是没有在意我的无礼行为，只是紧锁着眉头，一时没有讲话。我想到女娲娘娘的嘱咐和大汉皇帝的叮咛，忍不住轻声说道：“王上殿下，您真不该将牂柯国大好江山任由竹林糊弄！他本就是一个黑魔法师，哪里有什么政治眼光，哪里知道什么爱民如子！王上，您可得为国中子民考虑！”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讲这些话。牂柯国不是我的国家，竹冠王也不是我的王上。说实话，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回到牂柯王城来的。我的使命不是促成牂柯国的平安，而是护送唐蒙将军南下。虽然南越的安定关系着我大汉朝的利益，但那不是我最应该关心的。

实打实地讲，我就是一个外人。不过连我这个外人都能够看清楚的事情，我想竹冠王应该不会看不清楚吧？只是我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思，自己的王位被人夺了，他却像没事人似的。甚至别人关押他、折磨他，他竟也不知道要反抗。难道他真的是宁愿自己死，也不伤害别人的大圣人？可是联系到我到牂柯国以后所看到的情况，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啊！真是搞不懂他们了。

听了我说的话，竹冠王沉默了许久。我却不敢在这儿多耽搁，那些侍卫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更不知道他们将在何时回来，若是他们回来遇见这个场景，我可不敢保证我们还能不能冲得出去。

就在我等得将要不耐烦的时候，竹冠王终于又说话了：“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既然你们这些少年都有打算，那就照你们的意思做去吧！那个秘密，刚儿你是知道的。不过，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竹刚一下子蹦了起来：“父王能够这么想，我们真是太高兴了！为国为民计，我们都应该这样做！父王请放心，我一定会注意到别人的反应，不会把事情搞砸的！父王，让我们为你打开镣铐！”

竹冠王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镣铐是打不开的！你们快走吧！你们在郊园伏击竹林，还不知道他在怎么提防你们呢！快快离开，切不要让他知觉了，否则大家都走不了的！快去吧！”

他看了一眼深深，目光中尽是爱怜与关切：“你要记着，出去以后，多听你哥哥的话，不可任性！”

深深掩着面，泪水顺着她的指间流了下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猛然点着头。

竹刚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都想带走竹冠王，然而却谁也没有办法打开镣铐。竹冠王看了深深半晌，又厉声道：“既然要谋大事，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牵牵拌拌？快走吧！”

竹刚看看我，我知道他是在向我询问该怎么办，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们是绝没有可能带走竹冠王的，只得向他摇摇头。他沉寂了一会儿，拉起深深的一只手，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深深点点头，一边流着泪，一边温顺地跟着他向门外走。我深深地吸一口气，正要当先离开，为他们两兄妹开路，忽然深深猛地挣脱了竹刚的手，掉头冲回室内，一下子跪倒在竹冠王的面前！

石室外，我和竹刚默默地守候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石室内，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重重地跪拜在落难的王者的面前，不知道是在祈福，还是在忏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