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卢克申几个带着三十一个溃兵，悄悄摸出了山坳。卢克申一马当先，顺着来路的标志，引着一群人慢慢撤离。

“长官，那边山谷，是俺们三连的阻击阵地撤下来的集中地，应该还有不少人躲在那边。”黑黑的四川人名叫史大庚，三十好几了，惦记着自己的弟弟呢，“我兄弟二庚应该也在那边......能不能让我过去找找啊？算我求你了，长官！”

“你们原地待命，等着俺们回来。”卢克申当然不会拒绝，招呼一声：“老史，俺两个去。”

五六百米外的山道汇合处，有一队鬼子在哪里驻扎，架着两个熊熊的火堆，鬼子兵团团围坐着，在烧烤着什么，有很浓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小鬼子们兴高采烈地在哇啦哇啦地讨论着什么，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大笑。

山谷里寂静地有些怕人，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可尽管这样，卢克申一进入山谷，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几个行动迟缓的活人。这些人已经根本不在乎闯进来的是什么人了，两眼木然地望着来人，甚至连起码的警惕都没有了。只是，他们偶尔掉头看向那香味传来的火堆方向，喉头上下咕噜着咽口水的动作，才表明了他们还是一群有欲求的“人”。

“二庚，你咋啦？大哥呀！”史大庚上前一把抓住一个嘴唇上一圈绒毛的小伙子，摇着他的肩膀低声喊道，跟着掏出半包快餐面递到他的嘴上。

“咔咕，咔咕——”史二庚一声不吭地抢过面块，大口大口地嚼吧起来，不等细细咬碎，第二口又狠咬了下去，眼睛死死盯着手上的面块，压根都不看他哥一眼。

边上的几个人默默地围了上来，眼睛瞅着史二庚，几只手就伸向了面块，尽管那个面块已经只有洋钱大小的一小块了。

“嗬嗬——，没有了！”史二庚一把全部包进嘴里，飞快的咀嚼着，嗤笑着摊开了手。

几个人的眼光转回来盯着卢克申两人，那种满怀希冀的眼神，那种深藏眼底的渴望，卢克申毫不怀疑，下一刻这些人就能出手动抢。他赶忙拿出面块，每人先发了一块，包括史二庚，递上水壶后，默默地走到一边，静等他们吃完。

这一次，除了刚开始的那几大口，后面的都是在慢慢的小口轻咬着，细细地咀嚼，慢慢地品味，每个人脸上都有晶莹的泪珠流淌，这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为自己差点成为野兽而忏悔，已经是说不清楚了。七个人，山谷里仅剩下了七个人，饿肚子整整四天，早已经眼冒金星、幻觉频现了。要不是这一次遇救，他们除了向鬼子投降，就真的只有一条死路了！

等他们吃完，又休息了半个钟头，卢克申这才带着他们悄悄返回。这次根本就不用再问什么加不加入的问题了，你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了！

..............................

“涂连长，现在你是这里最大的官，大伙儿就等你一句话了。”狄一元也不着急，这一处山洞里竟然聚集了小四百号溃兵，领头的居然只是一个连长，还是栗山那边的，见过几面，也算是熟人了。此刻，山洞里已经断了炊了，武器弹药也所剩无几，狄一元算是稳坐钓鱼台，就等愿者上钩了。

“连长......你说咋，俺们就咋，俺们听你的。”涂连长看来还是有点威信的，至少带着队伍撤退的时候，他还想办法让大家带了一些粮食，终于让弟兄们苦捱到了今天没饿肚子。所以，他手下的一帮人都力挺他。

“涂连长，外边的情况俺们都了解，想要突围出去，那是绝没有可能的。俺们现在可谓是弹尽粮绝......也算对得起党国了！要不......俺们就跟他们走呗。”三个其他汇合过来的班排长这些天也算受到了涂连长的照顾，尽管自己早就愿意了，可还是劝说着。

“长官，俺们就不说了，只要吃饭管饱，从大头兵当起也无所谓。”一个马脸的汉子颇为义气地说道，“只是人家涂连长，那可是正经八百的汉口黄浦分校毕业的，你们可不能一下子撸了人家的职务吧？”

“陆飞虎，你小子嘚嘚啥呢？眼目下的状况，适合谈什么官位么！”涂连长佯装喝止了他，“俺是军校毕业生，你们几个不也都是？你太原军校的、老秦北平军校的，都不要提了嘛！”

“要提的，不过不是现在。”狄一元笑着分发了一圈香烟，“说实话，俺也不能做主给你们定官职，不过，就冲着你们护拢了这么多弟兄，起码也能保住目前的位置的。这一点我可以打包票，亲自给俺们队长说。”

“嘘——，那就多谢狄队长了！”陆飞虎和不善言辞的秦开山都连忙拱手感谢。

“事已至此，俺也算是尽力了。”涂良玉终于下定了决心，两口抽灭了烟卷，踩灭了挥手道，“俺们今天加入护乡队了，一样的打鬼子。诸位，集合队伍吧！”

这一队人马撤离，很是废了一番心思。亏得狄一元是特战队大队长，本身就本领出众，再加上涂连长一帮人的管控得力，部队基本上没怎么挨饿，行动力还算可以。一路躲避鬼子，在山里兜兜转转一天两夜，这才遇到了前出的接应部队。

...................................

“又回来一批，带回来十七个人。”曲缙云喜滋滋地在本子上记录着，“这是第二十二批了，到今天为止，已经收拢了三百四十七个人了，马马虎虎凑一个营是靠得住的了。”

“陈队长可是一点都不急啊，撒出去的小分队已经回来了一大半了。”谭思虎好心地提醒一下陈龙，这两位可是打了赌的。

“放心，俺这叫老鼠拖木掀——大头在后！”陈龙划着火柴，点上香烟，悠悠吐出一口道：“特战队的几个头头都还没有回来吧？警卫连、突击连的几个干部都一样没回来，俺们呀，耐心点，好戏还在后头！”

“报告，有情况！”一个参谋快步跑了进来，一营谢营长传来讯号，说有一支部队在慢慢靠近，他们正在准备阻击。

“告诉谢大梁，搞清楚了再动手，不要轻易暴露自己。”陈龙眉头皱了起来，这几天这边鲜少有鬼子过来，倒是白天飞机一趟趟跑得勤快，怎么就一下子来了一队人马呢？！他心里疑惑是解救出的溃散队伍，却也不敢确认。

“哈哈哈，队长，俺们发财了！”在忐忑中等候了一个小时，谢大梁那个破锣嗓门就大笑着嚷嚷进来了。

“发财？发啥财？”指挥部几个人都好奇地望着他。

“喏，老卢，你自己汇报吧！”谢大梁拉过身后的卢克申道。

“报告首长，第二小队顺利归来，带回散兵一百二十二人，全部安置完毕。”卢克申敬礼道。

“好啊，辛苦了！”这是第一支过百的部队，陈龙亲自上前慰问，拍了拍他肩膀。

“好啊，老卢，你小子跑得够快的！”还没等卢克申汇报具体的经过，狄一元一脚跨了进来，先调侃了一句搭档，再敬礼道：“俺们小队回来了，带回散兵三百七十四人，已经安置完毕！”

“多少？”忙着记录的曲缙云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374个？”

“对啊，咋啦？”狄一元倒被他问的一下子闹不着头脑了，茫然地看着失态的政委道。

“没咋，非常好！”陈龙哈哈大笑，安慰着狄一元，“改天政委请你们喝大酒，大家要记得赏脸噢！”

“是，俺们时刻准备着，就等喝大酒！”两个特战队的队长对视一眼，马上打蛇随棍上，答应的十分响亮！

“还真有两个营啊！”曲缙云摇头叹气，苦笑加赞叹，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感情了。

“咋？舍不得那一顿大酒钱？”陈龙笑嘻嘻地打趣道。

“废话，好几个大洋呢！”曲缙云佯怒道，跟着又变了脸笑着：“你说我们还能再多弄一个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