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鬼凑到了这个人类的上方。

这是一位老人。

更加准确的说，是一位老爷子。

……

须发花白。

皱巴巴的脸。

连手上都布满了老年斑。

微皱的眉头让老人看上去一副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

琵琶鬼吐出的舌头几乎要落到老人的脸上。

老人毫无所觉。

琵琶鬼自然的收回了摇摇欲坠的眼珠子还有过长的舌头。

它盘腿坐在鲜花中。

很快，一连串悠扬的琵琶拨弦声响起。

……

阳光明媚。

鲜花环绕。

天空很蓝，很近。

琵琶鬼指下流泻出的旋律都有了几分轻快的跳跃。

与不远处树上的鸟鸣遥相呼应。

琵琶鬼咧开嘴角-

“吵死了！”

……

一道暴躁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像是一个不和谐音，生生的打断了琵琶鬼行云流水的演奏。

琵琶鬼愣住了。

……

它看向声音的来源……

正是那位躺在躺椅上的老人。

……

老人五官紧紧皱在一起。

脸上的皱纹犹如沟壑般，划出深深的刻痕。

……

老人没有醒。

眼皮子抖动了几下。

然后渐渐趋于平静。

……

琵琶鬼回过神来。

所以……

刚才只是一个…….巧合？

那句“吵死了”……

并不是针对它的演奏。

…….

也是。

这个人类很有可能根本听不到它的演奏。

又怎么会对它的演奏作出反应？

而且……

琵琶鬼咧开嘴角。

就算这个人类真的听到了它的演奏…...

它的演奏怎么会被嫌弃吵？

琵琶鬼对自己的演奏有绝对的自信。

……

琵琶鬼再次拨弄了琴弦。

这般漂亮的环境里，它想要演奏一曲。

不为别人。

而为这片美景。

为它自己。

……

沉浸于演奏中的琵琶鬼没有注意到……

躺椅上的老人的眼皮又有了动静。

脸庞紧皱。

露出了一副忍耐的表情。

……

“吵死了！”

老人终于再次叫了出来。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坐起来，眼珠子向一边转去。

……

几秒后，老人一脸茫然与困惑的缓缓起了身。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是……

错觉吗？

……

“怎么了？”

听到动静的老太太急匆匆赶来。

“怎么这么大声？”

……

老爷子摆摆手。

“没事。”

“可能是做梦吧。”

……

“做梦？”

老太太有些懵。

“做噩梦了吗？”

叫的这么大声……

她其实没有听清楚老头子叫了什么。

就听到了很大的一声。

她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

“噩梦……”

老爷子眼神微怔。

半晌……

“……是啊……”

老爷子慢慢点头。

“是做了噩梦……”

……

“那只是梦而已。”

老太太安慰老爷子。

随即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做了什么噩梦？”

她跟老头子都是不怎么做梦的人。

她这一辈子，做的梦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其中大半还是噩梦。

……

“……没什么。”

老爷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挥了挥手。

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就是一个噩梦而已。”

……

“对啊，就是一个噩梦。”

老太太有些不满，“那有什么不好说的。”

“再说……”

“你把噩梦说出来就不可怕了。”

……

“……”

老爷子蠕动了一下嘴唇。

“真的没什么。”

……

“没什么就说啊。”

老太太跟老爷子杠上了。

她本来还没有这么想知道，但老头子一再推脱，反倒愈发激起了她心里的好奇心。

……

“没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老爷子板起脸。

这老婆子还没完没了了。

……

“没什么那就说啊。”

老太太仍旧是这句话。

没有半分的退让。

……

老爷子：……

“懒得跟你掰扯。”

……

见老婆子赌气似的站在阳台门口的位置，老爷子跟老太太僵持了一会。

最终还是率先败下了阵来。

“你啊。”

“老是在没有必要的地方坚持个什么劲啊……”

“我不说……”

“自然是因为不好说。”

老爷子抿了抿嘴唇。

“……有些丢人懂不懂？”

……

老太太眨眨眼睛。

“丢人？”

一个噩梦而已，有什么好丢人的？

啊。

是因为被噩梦吓到了吗？

但这点她已经知道了啊。

……

“是。”

老爷子破罐子破摔。

“我是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

“声音？”

老太太惊讶的睁大眼睛。

“你被一个声音吓到了？”

什么声音这么惊悚啊？

……

“嗯。”

老爷子撇开眼。

“喝。”

“你要笑了是吧？”

“都说了是丢人的梦了……”

……

老婆子立即抿紧嘴唇。

她摇头。

“没。”

“我没笑。”

“什么声音啊？”

老太太立即转换话题。

…...

“……不知道。”

老爷子垂眼。

他伸手摘掉了掉在他身上的一片花瓣。

他撒谎了。

他可以认不出很多声音。

但那个声音……却是刻入了他的身体，他的血液，只听到一个音节，他就认出了那个声音。

那分明就是……

琵琶的声音。

但他这里……

怎么会有琵琶的声音？

他以为是自己做梦了。

对他人而言，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亮点的梦。

可是对他而言……

这真的是一个噩梦了。

……

“不知道？！”

老太太略微提高了几分音量。

“你不是听到了吗？”

既然都听到了，怎么会不知道？

……

“嗯。”

老爷子点头。

“但你也知道，梦总是迷迷湖湖的。”

“在梦里其实听不太清楚那道声音。”

人醒来后，就更加的迷湖了。

……

“哦哦。”

老太太点点头。

“好了。”

“我还有事，就先进屋了。”

……

老太太转身走了。

很是干脆利落。

……

琵琶鬼收回目送老太太离开的视线。

它看向老爷子。

这个人类……

是真的听到了它的演奏……

琵琶鬼手指微动。

一连串的音符从他的指下飘出。

……

老爷子在第一个音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他倏然扭头四顾。

声音是从哪来传来的？

……

他的视线在阳台上逡巡了一遍又一遍。

什么都没有发现。

……

是从外面传来的吗？

老爷子整个人趴在了阳台上。

竖起耳朵。

想要再次捕捉到那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