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青神县内，某茶馆。

铁拳馆首席弟子郝泠、海掌馆首席弟子龚宇、眉刀馆首席弟子邹德、关枪馆首席弟子邓杰，此四人此刻正围坐一桌，悠哉喝茶，茶费自是每人各付一份。

虽然海掌馆馆主邓曦于此四大馆主中，功力最高，但是四首席弟子各已四下相互切磋，其中以邹德以略微优势胜出，是以此四人便推他为首。

邹德先好整以暇喝了口茶，这才说道，“那么，开始说吧，诸……”“啪！”

郝泠一巴掌拍桌子上，吓了邹德一跳，后者怒视郝泠，心道，你突如其来拍下桌子，吓人一跳，当真要坏我雅士风度也！

但郝泠根本未看向他，他拍了桌子过后，便大声嚷嚷，“太气人了，那日我若是全力以赴，早就把那刘强打趴在地，也不会生出后来诸多麻烦。”

龚宇无视郝泠，对其余二人说道，“往事暂且不谈，但至今我们青神大敌，竟是由外人协助击退，大家对于此事，又是如何看法？”

邹德先道，“我得承认，那小子虽然傻头傻脑，但的确有些功夫，他那剑术施展开来，确实颇为精妙，看来必是高人所授。”

邓杰于是喃喃自语，“也就是说，我们若要有些本事，也得寻个高人么？”他言下已经似有他意。

龚宇皱眉，“休得如是说，我们师父一向待我们不错……至少，我是不会离开推海馆。”

邹德便问他，“但是你们馆内近日听说走了三个弟子，是也不是？”

龚宇虽面上羞惭，却仍点头。

邹德放下茶杯，叹气，“我馆四个。”

邓杰道，“我亦四个。”

郝泠脸最为羞红，“我五个……”

于是四人各自叹气。

随后邹德说道，“此乃情形所迫，况以前虽只有我们四家武馆独大，但近年新开不知几十家，各有功夫，我们师父又各自受人挫败，那些弟子离去，也是情理之中。”

龚宇便缓缓道，“那我们呢，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他的话宛若利刃一般，戳中众人心中。

邓杰便点头，低声接话，“是也，我们若留下，也不知能学到多少功夫，若是离去……只怕又是有些不仁不义。”

其余三人点头，郝泠亦说道，“我们还曾相约，功夫各成之后，结伴闯荡江湖，但以我们当下功力，只怕踏出青神不过百里，就得被人打退回来！”

他的话亦戳中众心。

少年。

少年谁曾不梦想，学成武艺之后，挂着一个背包，跨上一匹马儿，外出闯荡江湖，打出一片天地，挣出一片功名，再功成身退，告老还乡。

如此人生，岂不快哉？

然而现实便是，不知有多少少年，被现实狠狠挫败，黯然折返，有多少少年难受诱惑，坠入黑暗，又有多少少年，遭人击杀、暗算，死于这江湖洪流之中？

四少年沉默，邹德便又开口了，“不管如何，那霍羽到来，总是对了，否则我们还一直以为自己功夫了得，难逢敌手呢。”

龚宇羞惭，“师父得知我有意愿出去闯荡江湖，还赠我不少盘缠，如今看来，暂时都得偿还了。”

邓杰则道，“那这之后呢，之后又该如何？”

郝泠这时便凑身过来，招呼另外三人，“其实这几晚上，我已想出一计。”

邹德听罢轻蔑，“你小子最为冲动，会有计策？”

郝泠不满，“都来听嘛。”于是三人集头过来，听他说道，“那霍少侠剑术超绝，他再有两日只怕就会离去，我们跟他一道离去，学些本领，如何？”

龚宇先是皱眉，“你这是要我们离开武馆，背弃师父！？”

邹德和邓杰却是沉吟不语，看来正在思量郝泠的话。

龚宇于是有了怒气，“你们莫非已有去意？”

邹德没有答话，但邓杰最终还是叹道，“还是算了，那小子比我们还小，若跟着他，面子也过不去。”

邹德点头，“是也，但是我们留在此处，又有何意义乎？”

四人再次沉默。

邓杰便又开口，“既然如此，我们就再拜访他们一次好了。”另外三人于是看向他。

邓杰继续说道，“我们已拜访过他们三次，见识那霍少年的剑法，此次再去，乘机款待他一番，再讨些心得，问他若要在武道有些进步，又该如何做法。”

郝泠托腮点头，“如此甚好，哪怕他就吐露一两字出来，也是大有益处。”

其余二人点头。

“甚好，不过邓杰，我发现每次都是你带头去见那小子，”龚宇盯着邓杰，不怀好意说道，“莫非你是喜欢他身边那冷姑娘？”

邓杰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喷在对面邹德脸上。

大、大胆！

邹德本待盛怒，但又一想，我既然身为四人之首，当保持风范才是，嗯，消气，消气，消气……

想到这里，他便眉头也没皱下，继续好整以暇喝茶，坐姿、举止、神态都可谓是无懈可击。

但旁边郝泠却凑过来低声道，“老大，我知你要保持风度，但你好歹也将脸上茶水擦一下啊。你脸上茶渍不擦不说，还一脸诡异笑着喝茶，叫人看了，岂不诡异？”

邹德听罢点头，“也是。”他便忙掏出厕纸，擦了擦脸，这才继续喝茶。

两个时辰后。

三个街道之外，某深巷内。

铁拳馆馆主李树、海掌馆馆主邓曦、眉刀馆馆主王毅、关枪馆馆主马进，此四人正站在一扇门外，却又迟迟没有进去。

这里本是贫困家户，而他们四人开设武馆，都有不少家产，有些还兼带做其他生意，自是家家富裕。

但这家户却是贫困得很，这令四人都是有些意外，因为--

“唔，邓、邓馆主，”李树看向邓曦，“你说你与他也是见过几次，难道就……”

邓曦截断他的话语，“他每次与我都是约在外面会面，我也不知他家竟在这里。”

王毅叹气摇头，“想不到，想不到！”

马进则看向三人，“我们好歹也是费了周折才找到这里，所以是进，还是不进？”

另外三人深吸口气，谁也没有接话，但他们都深深凝视着这扇门，一扇破旧到裂开几个口子的门，邓曦不怀疑，自己只要轻轻一掌下去，就能令其破开。

不知为何，邓曦心下竟觉得有些难受。

四人仍在踌躇，门却自开。

一个虽然素颜，却又丝毫未掩其姿色的女人从里探头出来，见到他们时，轻轻笑道，“啊，是你们啊，为何会……总之先进来吧！”

李树拱了拱手，率先进去，其余三人便跟在后头。

这……里究竟是？

四个馆主都走入进去。

女人对他们歉然道，“家里很小，你们先坐，我泡茶去。”

邓曦点头，打量周围。

屋内闷热，天花板很低，像是直接压在头顶，令人觉得不适。横梁上挂了不少腊肉，左边有小处炉火，上面搁置一个小锅，不知在煎什么。前方是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右边房间是小仓库，因为门开着，有酒桶露了出来，左边大抵便是睡觉场所。

入鼻全是药味，邓曦于是大惊，“他生病了？”

女人在桌子旁边的炉灶烧着水，回头笑道，“没有，是我们女儿病了。”

邓曦不由问道，“病有碍否？”

女人笑道，“无妨，喝几天药就可以了。”邓曦听罢放下心来，他之前见过这孩子一次。

他们已在旁边桌子坐下，王毅便问，“那么他呢？”

女人笑着回应，“去山上抓药去了。”

马进脱口而出，“何必麻烦，直接去药铺对几副不就行了？”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岂有多余钱两抓药？穷人都是讨了药方，自己去配的。

邓曦便立即转移话题，“请问他何时回来？”

茶已泡好，女人端了过来，笑容仍然亲切，“你们来得很巧，怕是一会就回来了。”这时旁屋传来咳嗽声，女人便歉然道，“抱歉，我去看看孩子。”

她进了内屋，四人便又沉默。

邓曦喝了几口茶后，但觉嘴唇阵痛，这才察觉温度很烫。而他心思全然不在茶上，是以开始没有留意。

“没有想到，真是没有想到……”王毅又在喃喃念着，其余三人仍在沉默，唯有内屋传来女人不断的安慰声，过了一会，她竟还轻轻唱起歌来。

“要不，”邓曦放下茶杯，似是下定决心，“我们还是走吧。”

另外三人如临大赦，纷纷点头，李树轻声问道，“要告辞吗？”

邓曦被问了个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道，“等她出来吧，我们若是不辞而别，也是有些失礼。”

然而就在这时，前门被推开来，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