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思想准备，见到小杜的神情，杨雁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

从杨雁到青山县任职，不管去哪里调研，乡镇局委甚至分管具体工作的县常委都会到大门口来迎接。

虽然上面一再要求不要搞高接远迎那一套，但是官本位的特性却没有办法不卑躬屈膝，哪怕谄媚过头挨了踹，也要杜绝没有拍到马屁被疏远。

并没有理会从二号车上下来的小杜，杨雁在县公安局院内站了站，小杜将每个人都友好迅速的招呼到，随即赶紧做势在前面领路，道：“杨书记，会议室在楼上，都准备好了…”

怎么办，跟不跟奴才就这样上去？杨雁速速在心里决断着，小杜只是说上面准备好了，但却有意无意略过到底都有什么人在上面准备好了。

奎强一定还在恼恨自己一到青山县就替李东来解了围，童春年说不定也指着用今天这一套神出鬼没，想要扳回当日省委市委送自己过来时没能做到的那一场下马威。

回头望了望紧跟其后面面相觑的几个县常委，杨雁心里知道，如果仅仅是因为调研单位没有到大门口迎接，就拂袖而去，恐怕传出去会在群众和民间传出自己工作摆架子，不务实，讲排场，华而不实的政治形象。

毕竟眼下跟省市组织部门初来乍到送干部不同，那时一切风吹草动不正常的纰漏，只能说明童春年不成熟。但是杨雁现在已经在青山县开展工作了，现在是她在主政，如果立时没有天助转圜的机缘，那么今天她只能低调顺应的忍下这一局。

思想通顺了，杨雁一咬牙，尽管心里将童春年和奎强千刀万剐，但面色沉凝不发一言的抬步跟着小杜秘书向县公安大楼会议室踱步而去。

看到杨雁终于没有太过激，小杜舒了一口气，同时也替自己的主子童春年捏了一把冷汗，心说这幸亏是个千娇百媚的女领导，再波涛汹涌的江河，到底还是水做的。否则要是如同上一届许江山那样硬气的一把手书记，恐怕一定搞的一拍两散，即使撕破脸，大家也别想好过。

一边在前面带路，小杜秘书一边微乎其微的观察着最近高调回归的李东来，只见他一直在低头摆弄手机，小杜不仅暗暗嗤笑，心说，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都什么时候了？千钧一发的空气几乎都被抽干了的窒息，这小子还摆弄手机恐怕是在刷朋友圈呢吧！

下到扶沟乡土里刨完食儿回来，这李东来不仅没有长精明，反而看起来更傻了。难怪老婆跟干亲搞了那么多年，他还傻乎乎的屁颠屁颠儿。

自己是童春年的人，李东来是杨雁的人，两相一比，小杜不禁油然而生一股优越的自豪感，看来这样斗下去，把杨雁像许江山那样灰溜溜的斗回省委另谋高就，不是没有可能。

到时自己作为童春年的嫡系还是有可能步步高升，而李东来这种扶不起来的阿斗，恐怕仍然难逃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人为鱼肉，我为刀俎。

想到这里，小杜一扫方才战战兢兢的气滞内虚，脚步轻快多了，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扬眉吐气。

正当小杜轻快得意之即，杨雁的脚步走到电梯口时，叮咚的一声通明的电梯门敞开，小杜一脚迈进去，殷勤按着电梯键等君入瓮…

这时突然一直摆弄着手机的李东来接了个电话，寥寥几语迅速挂断，拦在杨雁的面前，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公事公办汇报道：“杨书记，方才省委组织部高鹤翔的秘书来电，说省委组织部正在拟定青山县可以进入省委后备优秀干部的名单，点名让您马上赶到省委，他想听听您的意见。”

“啊，是有这么回事，高部长早就提过，怪我，一到青山县就想马上进入到工作状态，竟然忘的一干二净。”赞许的望了李东来一眼，杨雁的内心却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自若。

眼瞅着把敌人灰溜溜的迎上会议室，这一役就算拿下，替主子扳回当日迎干部的那一局，同时也做给在场的常委看，并通过他们向外扩散，童春年还有余威，青山县并不是杨雁的一言堂天下…没想到煮熟的鸭子又有溜之大吉的迹象，小杜急切站在电梯里按着开门键垂死挣扎，道“公安系统的调研一会儿就可以结束，杨书记下面的几个单位可以不用去了，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奎强还在上面等着呐。”

“啊，我还以为是空城计呐！”不待杨雁放话，李东来先扛雷道：“小杜秘书，你看看，也不早说，早知道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的奎书记在上面，我刚才就不应下省部，说杨书记一个小时之内马上赶到了。”

“东来主任还是挺知轻重负责的，毕竟事关咱们青山县第一学历非常过硬，工作作风也好的青年干部进入到省委视野。”杨雁道：“奎书记在，今后可以再找我汇报，今天本来原定我和童县长一起调研，既然童县长也正在忙只委托了杜秘书，那咱们就改日再约吧！”

“呃…”这下子轮到了小杜一边胡言乱语的挽留，一边拿着手机拼命的摆弄，微信短信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比省委第一天送杨雁到任时的窘迫好不了多少。

没有任由小杜汗如雨下的耽搁时间，轮到李东来反转身型引领杨雁往车上去。

一把手扭头就走，一号车的县常委和二号车的几个副县级干部马上紧随其后，同新闻媒体的十几号人浩浩荡荡的从公安大楼向外离开。

还没走几步，大家的身后传来小杜声线颤抖，嚎叫般撕裂不正常的声音，道：“杨书记，各位常委，童县长和奎书记他们下来迎接了…”

世人贱格，惯作幺蛾，杨雁不听小杜这样说还好，一听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表面没有说什么，但却丝毫不曾停下，反而加快了步伐。

只听见公安大楼的楼梯间一阵脚步声错乱纷杂，大概因为会议室就在四楼得到小杜消息的他们担心电梯太慢杨雁真的走了，所以童春年同奎强竟然是一起连滚带爬的从楼上跑了下来…

骤然冲出大楼，进入到大家的视野中，童春年意识到这对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政治形象简直是彻底的摧毁和推翻，想要暗自定定神儿，整理一下仪容，抹抹额头上浸出来的虚汗，但苦于一把没拉住，本不敢如此大张旗鼓同杨雁为敌的奎强竟然先其一脚，箭步几乎要扑到杨雁的怀里去了那么热情。

奎强捋着半秃，被虎虎生风脚步快吹飞了的农村包围城市的发型，道：“哎呀呀，童县长积极的很，说是杨书记要下来调研，生怕我这边出什么纰漏，提前来四处看看，想要给您留个好的第一印象。”

“来日方长！”看都不看童春年，杨雁径直上了一号车，司机已经将车发动，对奎强道：“今天你们公安队伍领导人物的工作作风已经给我留下了旗帜鲜明的印象，我想这比山呼海啸，高接远迎打着什么旗号下来流于形式的调研，印象都要深刻！”

书记说完，除李东来之外，几乎所有颇有前车之鉴的常委和副县级干部深怕被划为童春年**，都各自上车了，眼睁睁看着童春年和奎强还有秘书小杜在车下苦苦解释。

“东来，上车！”杨雁喊了一下车下的李东来，道：“既然你跟省委组织部高鹤翔部长的秘书也接上线了，一会儿就辛苦你跟我去省委一趟吧。”

难得见奎强这么弱势，李东来稍有迟疑，非常想一蹴而就的跟他私下谈谈怎么拿王四达交换宋洪波的具体事项。但眼前分明不具备说话的机会，省委组织部这个梗，自己挖好的坑，还得填。

“噢，好的！”于情于理眼前都不是任性，一意孤行说宋洪波问题的时机，李东来迅速决断后，马上也上了一号车。

车子突突的发动着，奎强见李东来在新任县委书记面前正当红，本来就不会有自己好果子吃，现在又被童春年连累了一下，不由得失态，力争想要力挽狂澜的他一步挡在丰田考斯特的车头前，不管不顾的开始大声汇报起工作。

奎强的这一势，搞得童春年更加尴尬，人都说臣子如儿子，如果跟奎强一个水平觉悟层级的话，童春年真的很想上前一脚把他给跺倒在地。

在系统内为非作歹多年，欺男霸女的奎强这一举动，惊动了整个办公大楼上的公安干警还有文职人员，先是蓝家兄弟，遂即财务室的王香梅科长，还有110接警中心好多貌美如花同奎强有过身体交易的女警们，纷纷探头探脑，还有胆大的索性走出办公大楼，远远近近的观看嬉笑着。

杨雁同众常委和县级领导们就那么不声不响，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叫停的看着奎强表演，还有童春年尴尬莫不如有个地缝也要钻进去的痛苦神情。

早知这样，何必方才啊！小杜见状也豁出去了，一个箭步钻上一号车，挤在李东来的身边，谄媚的笑着，想要寻求化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