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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明石还未将手掌搭到明乐肩上，替他分担那股神秘力量的攫取之时，他只觉浑身的骨肉都似被四面八方压来的重锤敲碎压扁，挤压成了一团，那份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难受感觉，让身处其中的明乐几欲发狂。

他不停地在做着祈祷，祈求天地开恩，暂且放归自由，以待来日报偿，然而他的所有心念，都似泥牛入海一般，一去无回，他的精气、血肉仍在消逝，他的形声闻味触五感已近于麻木，此时他的意识开始消散，往日的种种如放皮影一般从他的脑海之中疾速掠过，他明知这恐怕是一个人死亡之前的征兆，只可惜他有心脱身，却无力回天，世间之事，到底没有十全十美的。

不过一个人的人生旅程，若是能够在他最辉煌的时候戛然而止，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幸运之事。

盛极必然转衰，此乃天道循坏，无人能够了例外，后期的日渐衰老，对那些富有雄心壮志的人儿来说，简直就比深深地在他身上剜上几刀更为令他无助与惶恐。

当英雄面对着铜镜之中自己的满头银丝，兴许宁愿自己不要活得这般长久吧？

此时明乐的想法如何，无人知晓，天地也不会顾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乃圣人之言，亦是天地真理，任凭明乐心中如何哀求，莫说天地知否，纵然知之，又岂会为了这区区之事，降下谕旨？

“明石放手！”

玄慧转到明乐身前，见他颜消骨显，枯瘦如鬼，若无明石的分担，只怕他即刻便要倒下。

而后来的明石因为修为较高，虽然还能够勉力撑持，但随着法力的剧烈耗损，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红润变得苍白起来……

只是明石身不由己，如何能放？玄慧心知如此，便双手虚推向前后站立的两人，试图以绵绵之力，先将二人强行分开再说。

然而事情的变化，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那两道本该撞击在两人身上的力道，竟似击在了一面钢板之上，继而原封不动地反弹回来，令得全然未做防备的玄慧被这两股力道一碰，整个人立足不稳，向后一倒，便跌出了崖顶，落了下去。

“师妹……”

玄真后一步赶到，见到玄慧猝然遇险，急急一喊，下意识便想飞身扑救。

“师兄不用管我，先救他们，切记小心。”

玄慧乃是道门前辈，灵虚山的掌教一辈，纵然她平常并不多在外人面前展示修为，却并不代表她的修为就比别人弱了，这等小事，她只需反应过来，自然无恙，哪里肯劳烦旁人来救，平白耽误了救治明乐与明石二人。

“啊，这可如何是好？”

玄真正站在玄慧方才所站位置，定睛一看，大感棘手。有玄慧的殷鉴在前，他并不敢贸然出手，自己虽然不惮于受伤，可若是弄巧成拙，反倒加速伤了两人，可就大大不妙了。

即使是面对着魔族的千军万马亦不曾多么绝望的玄真老道，当此时刻，冷汗涔涔而出，转眼间便已湿透了衣襟。

眼见着门下出色弟子双双遇险，而他自己空有一身法力，却因投鼠忌器，不知该如何出手相救，这种痛苦，这种煎熬，让他恨不得以己身将二人替下。

他们年纪轻幼，未来存在着无穷的可能，正如那晨时的朝阳，生机勃发。而他自己早已过了风华之年，未来的成就如何已可限量，就如那午后近山的夕阳，已然失去了再攀高峰的机会……

“这可如何是好！”

灵虚山一众长辈已悉数赶到，将二人团团围住，无奈谁也不曾应对过这样的情况，一个个只顾急得就如一只只无头苍蝇乱转，却连一个有用的方法也提不出来。

“掌教真人与诸位仙山长老让开！我有一法兴许可行……”

时间却不等人，正在玄真老道准备豁出一切，将这两匹死马当作活马来医之时，斜刺里竟突然蹿出一道人影，掌心正捧着一个微如桃核之物，浮在崖外，冲着几人大呼道。

“啊，原来是白子先生……好，大家让开。”

玄真老道微一愣怔，当即清醒过来，如今不是犹豫之时，自己等人分明无计可施，而那白子来自于丰饶的南海，乃是南海龙王座下重臣，见识必然不浅，手中说不定就有能解此局之物，既然如此，何防看他施为？

“止不如推，此乃箜篌，明乐接着！”

白子见众人依言让开，便将手臂抬起，往手心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息，正居于掌心的那只奇异之物，迎风便长，很快就长得足有一人来高，一根古朴的异木似如一只小舟一般弯起，一头雕成凤首，一头雕成凤尾，连着中间的身躯，便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鸾凤模样。

凤首颔下，足足引出了十数道丝线，与凤尾相接，如此形制之物，即使那玄真老道虽音律一窍不通，对此物只匆匆一瞥，并不需白子言语提示，也可显然看出，这原是一件乐器，只不知此时才拿出此物，如何还有回天之力？

“箜……篌……”

白子舌绽春雷，用上了类似于佛吼道喝之法，将深陷迷茫之乡的明乐生生震醒了一瞬，他连眼也未睁，自然更来不及去思量箜篌何用，只本能地将手掌微微一张，就有一个冰凉之物，如一头赤目的公牛一般撞进了他的怀抱，几乎将他给撞得一跌。

说来奇怪，玄慧的温柔攻击，就被一点不剩地反弹而回，而白子将这架箜篌狠力砸入，却如入无人之境，顺利来到了明乐的身前手边，碰到了他的身子，并将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儿给震得一下松开，那手的主人本在角力，如今一下松弛，他便收势不住，仰面跌倒，撞得脑袋昏沉，一时无言……

那箜篌入手，明乐并未如玄真等人所猜想的那般，一下子就从那种玄之又玄，而又及其危险的状态当中挣脱出来，反似越陷越深。

他的肩膀搭上了箜篌的木臂，他的双臂一左一右，交错抚上了箜篌的丝弦，他的十指不再空谈，正如倦鸟归林，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弦上……

“铿……”

一声高亢的唳鸣，从明乐的指尖迸出。

“这是鹤唳？”

有人迟疑地猜测着。

“不像……鹤唳并无如此威严，而且，也并无如此清脆之感。”

一旁有人听得更清楚一些，这声比墨玉之碎于坚石还要脆上三分，与鹤鸣可谓是格格不入了。

“……这是凤鸣……”

玄真老道想起典籍当中的记载，再看着那一架箜篌，心中已有了八分肯定。

“不错，正是凤鸣，这架箜篌，据传便是取材于神凰栖息的梧桐木。”

白子抚掌而叹，他的族人多为不羁之辈，性喜游玩深海，而这架箜篌，则是他的父母年轻之时结伴游历时在西海深处无意中得，只可惜他这一脉对音律并无兴趣，这才搁在宝架之上生灰。当初强敌来犯，这架箜篌被白子无意中抢出，如今赠予合适之人，也算是不辱没了此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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