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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禽俗兽，当然不比那些身怀异术的魔物，能够稍作抵挡，还能在被妖火烧杀之后，将其削弱几分。

那妖火一出，禽兽们皆为凡躯，就连一瞬也抵挡不住，便成片成林地化作了虚无，而因此对妖火威能的削弱，也是微乎其微。

若是照此下去，想要耗尽仅仅一缕妖火的威能已属不易，也不知究竟要填进去多少条性命，更何况依照血魔的计划，一意要将这一片的妖火陷阱尽数拔除，如此算来，这其中的牺牲，将不计其数。

这是双方的博弈，这是血魔设下的阳谋，光明正大地将妖族的退路堵死，不由得有半点退避。

如今摆在明石面前的就只剩了两条道路，其一是主动撤除陷阱，其二则是继续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飞禽走兽惨死于妖火之下……

“撤去，豹先锋，快将妖火莲撤去！”

到底还是心中仁善，明石再也无心去担忧自身的安危如何，若是他任由如此生灵涂炭之事发生在他的眼前而无动于衷，将何异于魔族？就是最终能够有幸逃过此次劫难，恐也无颜再回妖族，再居妖皇之位，由此而带来的一连串严重后果，将是他，乃至于天下正道所不能承受的……

蝼蚁偷生，乃是生物本能，天经地义，无人可凭此苛责，但人乃万物灵长，自有规尺在心，浩气在胸，应当有超脱于本能的行事准则，在生与义的两难抉择面前，能做出令人耳目一新的安排。

况且，有了那源源不断的凡禽俗兽被血魔驱赶而来，那妖火莲迟早告破，仍是无法对在外虎视眈眈的魔族造成太大的阻挡，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放开，以免得徒自伤害了自家的生灵，枉做了那个卑劣小人。

于情于理，这都是此时此刻的唯一之选，两害之中的轻者。

“是！”

几乎在明石开口下令的同时，看得目眦俱裂的豹先锋就已迫不及待地作出了反应，在不惜付出一大口鲜血为代价之后，终于顺利地将妖火莲陷阱撤去。

这方的陷阱方一撤除，外边的血魔便已知悉，克制已久的牛魔冷笑一声，狂喜说道：

“血魔大人好手段，既然妖族服软，那我们当更进一步才是。”

说着，蓄势已久的牛魔挥一挥手，便要下令将余下那些臭气哄哄的禽兽驱逐，而后麾下兵将再次一拥而上，好一鼓作气将龟缩其中的妖族余孽悉数擒拿斩杀。

“且慢！”

血魔突然飞起一脚，重重地便将牛魔踢倒一旁，撞断了五棵合抱粗的大树，迎着牛魔那两道惊恐的目光，恶狠狠地骂道，

“你这杀才，叫猪油蒙了心不成？就知一窝蜂冲去，全不知用点脑子？你死了无妨，你的那些属下跟你死了也是活该，可要是耽误了魔主大事，俺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属下知罪，属下罪该万死，请血魔大人责罚。”

牛魔一骨碌翻身伏地，散去防护，将头颅重重地砸在地面，连连叩首不已，然而在谁也察觉不到的是，当他前额磕地之时，目光寒光连闪，待抬起时便即敛去。

“哼，谅你这头蛮牛也只是有几分勇力，而没有谋略，并非成心如此，此次就暂且饶你，若是再有下次，哼哼……”

大敌未擒，血魔晓得他还有另有可供利用之处，也不好苛责过甚。

“是是，属下多谢血魔大人不杀之恩，还请血魔大人不吝赐下将令，我等刀山火海，无惧于前。”

牛魔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又哭又笑，甚是喜悦。

“哈哈，很好，只要你对我族不怀贰心，待得功成之时，俺必会在魔主面前为你请功。”

血魔过去将牛魔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恩威并施，是血魔从魔主身上汲取而来的驭下之道，既能保持自己劳心者的绝对威严，又能激发底下劳力者的心力。

“里边的人听着，俺不管你姓甚名谁，是何来历，都需在十息之内撤去沿途所有陷阱，否则我魔族固然要有所折损，但只怕这十万大山数百年积蓄下来的生机，妖族的传承大计，都将先行损耗殆尽，俺言尽于此，尔等自思之。”

得了血魔面授机宜的牛魔恍然大悟，冲着密林深处又蹦又跳，叫嚣不已。

他们如今的打算并不复杂，不过是故技重施，施加胁迫而已，若是得逞，眼下的这群妖怪，将无波无折地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唉，事已至此，夫复何为？豹先锋，散去所有陷阱罢了。”

明石颓然说道。

“陛下不可，这是他魔族的阴谋……”

虎将军急道，他已然充分认识到了敌我差距，外边的无辜禽兽正因他们而遭受着无边之苦，他这个族群的守护者，却偏偏无力援救，还要加推一力，使得它们更快地坠落深渊，这其中的天人之战，就是钢心铁肺，也难堪其毁。

“虎将军，我不知魔族竟能狠毒如此，但想必那些陷阱除了稍阻片刻之外，迟早为其耗尽，不足以成为我等屏障，既是如此，何妨堂堂正正地与之一战，即便是陨落当场，也好过借那些无辜性命来苟活一时。”

短短片刻之间，明石就已经下定了决死之心，他宁愿在临死之前，拉上足够的魔人垫背，那个牛魔已成了他的剑下必杀之鬼，至于后来的血魔，他并无把握，想来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吧……

“好，决一死战，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必会保证我皇陛下周全。”

豹先锋慷慨决然地宣布誓言，而后豹目蒙雾，转头就去拾掇残局。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在场的众妖，自上而下，心头都被这一层沉重笼罩。

“三……二……一……”

血魔有趣地看着林中深处，里边人还未有所反应，暗道莫非果真逃脱不过见面不如闻名的定则，那人的性情其实比起传闻当中要冷漠许多？

若果真如此，对于魔族而言，却也是祸福难料，人的冷漠，可能会使得他与亲朋好友渐行渐远，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的悲惨下场，但抛弃了妇人之仁，又可能让此本就出类拔萃的人填补唯一短板，变成一个理智而冰冷的人，一个眼中只余下敌我利弊，而忽略了情感的纯粹之人，一个最为可怕的敌人……

“对面的魔族且慢数数，我皇吩咐，命我即刻撤去所有陷阱，作为交换，尔等不得再伤害一个禽兽，否则我誓死也不会让你等好过。”

豹先锋小心地避开了一路密布的陷阱，从林子中钻了出来。

“如此公平得很，有了你们，还需要它们作甚？”

血魔仿佛看不出豹先锋此时的色厉内荏，欣慰地笑了起来。

毕竟，那人仍是心中怀仁，而只要不改，仍是他的最大致命之处，若是利用得好，在关键时刻，必有大用……

趁着豹先锋边退边收拾陷阱，血魔心情喜悦地挥手让众魔赶开密密匝匝的禽兽，并不着痕迹回头望了一眼，那儿的某一处，正隐藏着第二重的强援，只等着他的结果。

否则，他又何必费尽心机，来试探林中之人的性情，眼前的妖族陷阱再多，难道真能难得住他手中宝物，以及身后众援之力？

然而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他的谋划虽美，又怎知林中之人，其实并非他心中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