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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拨人马，一道去向。

陈心隐自现身以后，便止住南下去势，与桃夭几人一同留在原地，或指点身后已几乎淡不可睹的极光，或欣赏身前斜斜将出的曙光。

世上从不存在真正的绝境。

这是陈心隐自离了灵虚山，只身身入红尘历练以来所得到的一个感悟。

他们来自于身后的沉沉黑夜、无边冰海，然而纵然夜黑水冷，天空之上，依然高高挂着无数的异色匹练，妆点天地，照耀古今，勿使人迷途不知。

而前方曙光既出，越往前行，光明必定越是浓烈，然而光明之下，并非处处温暖，时时动人。

每当太阳西逝，夜幕落下，或许仍是恶灵的天堂。而此时的夜，不再有光，是深沉的、纯粹的夜。

他们已经处在了由黑暗迈向光明的转折点处，向前一步，便是极光明与极黑暗的交织，退后一步，则是光暗混淆，不可分离……

“公子，我们停在此处，是否是在等谁？”

楚清儿凝眸一瞥陈心隐的刚毅而温暖的侧脸，转而看着身后，打破寂静询问道。

道联的振兴，逐渐由全面的防守，转为有攻有守，再到今日能与魔盟并驾齐驱……

这巨大的转变，可以说与眼前的这位年轻男子干系莫大，若是无他此人，那么今日之道联，又岂能有如此威势？甚至连道联这一联盟是否能够长存于世，亦是难说得很。

外边之人，人人或都以为道联盟主是一个长袖善舞，杀伐果断，甚至青面獠牙，身长着三头六臂的大豪杰。

可若有幸得与他熟识之人，当然都会知道，陈心隐也只不过是一个有着诸多缺点、行事犹犹豫豫的普通男子，绝对不是流传于世间的传说那般奇雄。

然而令人颇为不解的是，为何偏偏是这样一位并不具备一名豪杰枭雄所具备的素质的人，会成为道联盟主，将天下离散的正道势力拧成了一股绳子。并努力摒除隔断，互通有无，精诚合作，终于有了当下威势？

或许陈心隐并不是与他素未谋面之人所幻想的他，也并不是与他亲近之人所了解的他吧？

一个人原本就是极其复杂的。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身处于不同的位置探看山峰，可收得截然不同的景致，那并无出奇之处，然而山峰毕竟仍是山峰，山峰常在，其本质并不以旁观之人的变化而变化。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莫说旁人看不清陈心隐，连他自己，就真能看清楚自己么？

这也实在是难说得很！

“出来吧！”

陈心隐眼望着身后某处的海面之下，淡淡说道。

“是……拜见主人，拜见盟主大人，拜见楚姑娘。”

一众式神见已被陈心隐道破了行藏，也就不再隐藏，从海下升起，齐齐整整地排列在大鲸之旁，凌空跪拜，齐声参见三人。

它们对于对于桃夭的称呼数变，此时已经直接成了简简单单的“主人”二字，由此已足见它们的决心。

“你等欲奉桃夭为主？”

陈心隐不怒自威地问道。

其实他并非刻意如此，可他的一个再普通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也必定蕴含着许多深意，要极尽威势。

声名赫赫的道联盟主，纵然说话清淡如水，温暖如风，那也是威风赫赫的，这本是毋庸置疑之事。

“是！”

依然是山猫式神代言，余者皆静默。

山猫式神言简意赅，它知道自己无需多言，它们知道它们今后的命运，大半都掌握在这名男子的手中，他的这趟问话，其结果将直接影响到桃夭的意见。

他曾是最令它们感到畏惧的敌人，而今却戏剧般地成为了它们最希望与之亲近，并获得肯定的人。

“脱离阴阳帅掌控，岂非正是你等孜孜以求的夙愿？而今大愿得偿，却为何反求入瓮？岂不知令人费解？”

陈心隐目光如刀，刀刀片入三百式神的身躯当中，直透入骨，深达精魂，令它们周身恍若无一遮蔽之物，暴露在了日光人目之下，无所遁形。

“我等非人非鬼，早就不该驻留人间，无奈世事弄人，总也无法。与其游荡世间，如风飘萍，或去残害生灵，不如寻一管束，择一安居之处以定，如此方是归宿，也令吾等心安。”

山猫式神再拜回道。

它们的命运已经悲惨难言，而若是肆意游荡，或许哪天遭逢意外，会造成更为不利的影响，那时它们纵有再多的苦衷，只怕也难洗身上一层又一层的污点。

“你等又怎能肯定，桃夭……或者我，不会变成阴阳帅那般，将你等视作三百柄藏于暗处的尖刀利刃，强迫你等再回往日时光？”

陈心隐神色肃然，其冷如冰，提问直指人心。

楚清儿温柔地看着陈心隐，他就是再如何故作冷漠，她也早知他的本性。若欲在世间选出一个绝不会变成阴阳帅那般为人的人，那或许便是桃夭，若是再多选出一人，那么舍陈心隐其谁？

“我等毫不担心！”

山猫式神冲着兀自悠悠走神的楚清儿行了一礼，继续解释道，

“说句不太客气的话，还望楚姑娘勿要见怪……”

“你但说无妨。”

楚清儿回过神来，连忙福了一福，示意它只管说来。对于它们的真实想法，她也实在好奇得很。

“楚姑娘的存在，其实与我等可为一类，都本不该存留世间，偏偏又都留了下来，并有了今日际遇……看主人对楚姑娘视之如姊，并无半点歧视之意，我等便知主人之心，不可能会成为阴阳帅那样人。”

山猫式神极是笃定地说道。

楚清儿微微颔首，对那山猫式神所言，深以为然。

她常伴于桃夭身旁，存在于道联当中，从未感觉有半点歧视。

“桃夭能给予你们什么好处？”

陈心隐既不点头，又不摇头，紧接着又是一问。

“如我等存在，早已经别无所求，只求一个心安理得……”

山猫式神说得有些黯然，简简单单的一个“心安理得”，它们这多年以来，却从未有幸得到。

只见它抬起头来，看着桃夭，看着陈心隐，目光亮得耀眼：

“跟着主人，能得心安，归入盟主麾下，能得理得，这对于我们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既然如此，桃夭，你可愿收下这群饱受苦难的生灵？”

陈心隐抚着桃夭的脑袋，轻声问道。

“好呀，哥哥，但是……但是……我没有这么多零食来养它们哦……”

桃夭有些害羞，小声地与陈心隐咬着耳朵。

“请主人放心，我等可自食其力。”

众式神齐声欢呼。

毕竟桃夭说话声音再小，如何能够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内，瞒过它们的耳朵？

“哈哈，哥哥帮你养。”

陈心隐大手一挥，收下这三百式神之事，至此便算是定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