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风轻抚着这片沙滩，在心急少年的不断追问之下，少女瞟了他一眼，噗嗤一笑。

“嘻嘻，就是说从前有一个小孩儿，在一次退潮之后蹲在沙滩捡小鱼扔回海里，被旁边人嘲讽，说他一个人，能够救得了几条鱼，何必如此白费力气，又有谁能在乎……”

白芜冰模仿着那副嘲讽的语气，说着话，停顿片刻，她又换了一副仰慕的神情，接着说道，

“可是那个小孩儿心智坚定，不为外人所动，手中话儿没停，只是捡起了一条又一条的小鱼，说‘这条小鱼在乎……这条小鱼也在乎‘……”

听白芜冰说到此处，少年没来由地脸红了一红，他忽然想起了当时在那片树林中，自己只是因为许老爷子几人刻意安排的路人谈话，就在路虎背上上上下下个不停，如今想来，还真是不如那个小孩儿坚定……

“原来波罗蜜小小年纪，却早已领悟了慈悲为怀，真是令人佩服。”

陈心隐感慨不已，二话不说，也随之蹲了下来，帮着他将坑里的小鱼捉了起来放进他已经装了一半的袋子中。

当沙坑中的鱼儿都被捉尽之后，白芜冰打了声招呼，便喜滋滋提着满袋子的鱼儿，朝着海边走去……

而始终低着头，忙着捉鱼的波罗蜜，终于舍得在此时抬起头来。

他举起因为捉鱼，而变得有些脏兮兮的僧袍袖子，擦了擦沿着嘴角滴下的口水，疑惑地问道：

“咦，陈哥哥，你们也喜欢吃烤鱼吗？”

“嗯，波罗蜜，别说傻话，我方才只是在说笑而已，其实我们是来帮你救鱼的。”

“救鱼？救什么鱼？”

波罗蜜扑闪着一双亮闪闪的圆眼睛，又是疑惑地问道。

“哈？你不是正要把沙坑陷住的小鱼捉回海里去吗？”

陈心隐停下手来，看了一眼已然行到了海边，正笑眯眯地将袋子里的鱼儿一尾一尾地往海水里扔的白芜冰，忽然感觉事情竟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儿。

“嘻，陈哥哥你真有趣，额只是喜欢吃鱼，刚好发现这里有，所以就来捞咧……嗯，吃剩的再送回海里去。”

波罗蜜擦了擦再一次忍不住滴落下来的口水，一本正经地说着，

“额师傅说了，额年纪小，正应该好好地补身子，要不然以后就长不高。”

“嘻嘻，长不高不怕，让我哥哥多摸摸你的光光脑袋就可以了。”

桃夭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快乐地在波罗蜜的脑袋上方轻轻拍了一下，一溜烟转身又跑开了去。

“为什么？”

波罗蜜下意识地也摸了摸自己光头，只是他一句话还未问完，却见桃夭早已经消失在了黑沉沉，泛着月华的水面之下，与三个水果娃一起，和那群海豚嬉戏玩闹去了……

“桃夭别游太远喽，小心被鲨鱼咬住……”

思绪正当紊乱至极的陈心隐，还不忘抬头提醒贪玩的妹妹一句。

“可是，出家人的戒律……”

少年沉声问道，而反观已经提着空袋子回到沙坑边上来的白芜冰，见自己自作聪明，做了画蛇添足之事，面色微红，幸而在夜色的掩饰之下，倒也不甚明显。

她竟一时呆立原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哦，额师父也喜欢吃鱼，额以前总和额师父说戒律的事情……呵呵，只是总被额师父拿着木鱼锤敲额的脑门，说额迂腐，脑子笨，多吃鱼能够变得更聪明……额还不服气，翻开经书去给师父看，额师父又骂额是两脚书橱，死板不知变通……额觉得委屈，他还说额的师父的师父，再前一个师父，再前一个，到第一代祖师，都是因为吃鱼才变得聪明的……”

波罗蜜双手合十，十分恭谨地道了声佛号，面露羞赧之色，

“额师父说，额就是因为小时候吃鱼吃得少，脑袋瓜子笨，才记不住那么多的经书，才要带着一本厚厚的《佛门大典》。”

“所以……你现在就开始吃鱼了？”

听闻此语，陈心隐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陈哥哥你真聪明，一下就猜着了，一定是小时候吃鱼吃得多吧？”

“哈哈，哪里哪里，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聪明……不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吃鱼哩。”

少年逊谢几句，随即亦是露出了一副茫然思索之色。

莫非自己小时候当真喜欢吃鱼？

桃夭也该要启蒙，是不是应该让她也吃吃鱼？

……

夜色愈发深沉，海边的凉意也愈发盛了。

陈心隐唤回犹自兴奋的桃夭，让她白姐姐牵着钻入了一只帐篷中去休息，而波罗蜜，还在一个忽明忽暗的火堆上烤着不知又从哪儿捡来的海鱼，不一会儿便飘出了诱人的香气，只是在这海边，还未等到香气传出，就已飘散在了海风之中……

海边的星空十分壮美，离海岸线不远处，享受安静的少年雅致勃发，携着一张好琴，寻了一块平坦的礁石，缓指便弹奏了一曲“沧海龙吟”……

“摇月色兮啸贪狼，

观沧海兮水一方，

帝乡何处兮隐忧藏，

仙路渺远兮心中彷徨。

……”

清静的夜色之下，最容易勾起人们心中深处潜藏着的情思，辽阔的大海，浩渺的星空，总有无边的神秘……

而少年的遥遥仙路，又在何方？

或许渺远的仙路，是每一个如他这般的修行人心中永远的一个结。

沧海之前，陈心隐曲子之中的“沧海”越显得深沉……

……

“怀隐忧兮情不怅，

虽彷徨兮心不茫，

足登素履兮步流光，

着明月珰兮目向明廊。

……”

和着他的琴音，曼妙歌声从身后传来，然而此歌之声，早已不同于他的歌……

怀隐忧，情不怅；

虽彷徨，心不茫……

歌声冲淡了少年心中积郁的悲伤，玄真老头儿赶他下灵虚山，入红尘炼心，所要炼就的便是这样的一颗真心，以真待人，以真待物，以真看待这一番红尘俗世、仙山神岛……

历经万事，浮尘不能点染，心如明镜，始终光洁如新。

帝乡神土难期，便以一颗真心求取，得之欣然，失之淡然，真诚地活过一世，无论结局如何，便是为真。

自此，一言惊醒梦中人，陈心隐的琴曲忽变，扫除了其中的那份沉郁，境界也变得开阔起来，琴音之中，浪涛冲天，云海翻滚，似有苍龙出云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