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这样快要死了吗？多俊俏的一个小白脸，魔主还真是暴殄天物呢。”

青丘之主摇了摇头，深为遗憾地娇笑道。

正在吹奏竹叶的彩云，闻言无奈地撇了撇嘴。

浪蹄子，真不害臊……云相瞟她一眼，冷笑一声，他生平最厌恶不守妇道的女人，那龙族公主便是如此，他有心想要讥讽几句，忽又想到对方的手段颇为令人防不胜防，话到嘴边，就又不甘不愿地咽了回去。

毕竟这人在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况且老人、女人、与小孩这三者，是所有江湖中人都应该知道的忌讳，轻易不敢招惹，就比如桃夭。

魔主冷不防地下手，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着实是惊呆了在场众人，红玉为人颇有傲骨，又与世无争，为众人所钦佩，由此在族中的人缘其实颇好，至少是卫君子这等痞气十足的祸害所难望其项背的，就连才初次见面的陈心隐，寥寥数句的交谈过后，对他的印象已是极佳。

“呵，终究是难逃死劫……我不畏死，只害怕未能死得其所，谁知越是害怕，就越难避免，这是我在临死之前最大的遗憾。”

在魔主将大戟从红玉的胸膛抽出之后，他耷拉着的脑袋缓缓抬起，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凄然而又悲壮地看着陈心隐，以及他身旁身后的诸多伙伴们，眼中既有留恋，也有不甘……

他自知就要不活了，如此身死，可谓是死得毫无价值，死得毫无意义，他们仙灵一脉个性高崇，向来以为自己天地生养，实乃是天之骄子，得天地钟灵秀，哪知一朝凋零，竟也只留下一摊腐朽的血肉。

这该是如何地淡漠？如此地引人哀伤？

“陈公子，还有你们，大家不必因我之死而自责什么，花开花落，春去春来，本是天道至理，若不成仙，谁能妄言永生？而仙路难期，多少人修行一世，虽有非凡成就，但不得永生，天灾地劫之降下，终成白骨一副，埋于黄土一抔……”

红玉的心肺早已破损，此时一边努力说话，一边连连咳血，咳出来的血液之中，隐隐可分辨出其中混杂着的内腑碎块，在这片向来平和的云之世界之上，显得是如此地触目惊心。

只是即便是如此，他的话语依然不停，他这是要抓住最后存世的短短时光，将临终遗言悉数交代完毕。

这幅情景，直看得陈心隐心中悲恸不已，恨不得化身修罗，手持利剑，尽斩邪魔，又想拥有可与阎王争命的医术，来挽救将逝者的生命，只是医道博大精深，他入行时间尚短，医术毕竟有限，救不了，也没法救。

他深为懊悔，当初不能一举灭杀影子，又不能当机立断，救出红玉与白梅二人，反而累及红玉身死，他怨恨魔主，怨恨影子，更怨恨他自己。

“咳咳……不要怨恨，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就如我之生死，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非人力所能改变……我有些明白了，其实我早该死去，或许天地生我，就是为了死我，死亡是我的归宿，也是我此生的价值所在……”

红玉似有明悟，微笑着说完这话，吐出最后一口气来，终于缓缓地闭上了本就微开的双目，脑袋一垂，就此了无生机，魂归幽冥。

一只暗金色的怪异小虫从他的胸前的伤口处迅速爬出，小脑袋左右探看片刻，一振翅，便飞回了彩云身边，钻进了她的衣袖当中。

影子心惊肉跳地承受着陈心隐那越来越炽烈的气势，他本就是一名刺客，如今要他直面连魔主都吃了大亏的强敌，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同样的，魔主痛下杀手的举动，也令他们几名魔将相顾愕然，只有云相觉得甚合心意，他遍历了卑微，不愿再要什么妥协，杀戮才是他的座右铭，他凭着依然恢复了的三五成修为，手持三叉戟，直指他必欲置之死的陈心隐。

须知在来此之前，魔主早已定下基调，此来只为收服这仙灵一脉，得一强援，能不经他们之手杀伤性命，便要竭力避免无谓的死亡，这全是为了日后的融合大计服务的，只是不知魔主为何在临阵又改变了主意，这真是让影子略微感到无所适从。

影子随手抛开了红玉的尸体，将两柄小刀，都加在了白梅花神的要害之上，以便于陈心隐一有异动，他便能够及时出手。

“魔主，我誓要斩尽你辈。”

陈心隐扬起隐锋剑一字一句说道，他的声音并不洪亮，也没有丝毫的扭曲，只是异常地坚定，异常地平稳，他向来极少说出如此饱含着血腥与戾气的话语，只是此时喉中有鲠，他不吐不快。

对于红玉的最后那句话，他不解其意，其字面意义，他也不太认同。

他不知究竟有什么人，生来就只是为了死去的，人人皆有大去之期，难逃轮回之苦，这并不假，只是人活一世，却不只为了最后的死亡，如何使得自己的人生圆满，才是当务之急，死亡只不过是最终无奈的选择而已……

“很好，欲成大事者，就是要有足够的城府，要敢于不择手段，你终于感受到了何为痛苦。”

魔主的关注点，显然在另一方面，原来他仍未放弃将陈心隐拉入他一阵营的打算。

“红玉你放心，你既是死在我的地方，那我必定是要替你报仇的。”

云中仙沉默良久，轻声说道，而后她在所有人愣然的注视之下，踏着不快不慢，不长不短的步伐，越过站在前头的陈心隐，坚定地朝着躺倒在地的红玉走去。

“报仇？嘿嘿，你要替人报仇，我看谁还要替你报仇。”

云相一振三叉戟，脚步一动，整个人便狞笑着朝着云中仙一步一步地迈去，不疾不徐，如花猫捕鼠，如她的走来……

魔主已然下手杀了一人，那他也要杀上一人才能稍解他的胸中暴戾情绪，若只是单纯的杀伤还不足以满足他变味的乐趣，他尤其享受猎物濒死之前的反抗，乃至于最终的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