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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鸟兽，金玉木石，皆有其神。山有山神，河有河伯……这是神州源自于远古的先人们秉承的最质朴信仰，畏天、畏地、畏大人……

有畏，而后才能生敬；有敬，而后才知有所为，有所不为。

祭祀天地万物，乃是人们自古以来的传承，这样的传承对于人族本身的进退而言利弊与否，且不去深究，其实当大多数人屈膝跪在塑像面前纳头便拜之时，并不去探询自己眼前的那方木土或是金石的刻像，究竟是否真能够通灵。

他们所求的，大多是自己本心的安定，或可称之为自以为的安定。

其背后的神祗，无论是神通广大，还是浪得虚名，就连真实存在，还是虚言恫吓，都熟视无睹。

狡黠的民众长久的挣扎繁衍，自然形成了一套趋利避害的默契，对于这些自然神祗，大抵都怀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功利心情，明知自己是既得罪不起，又不知真假，那何如就敬而远之，如此也断不至于会惹祸上身？

靠山吃山，就虔心供奉山神；靠海吃海，则恭谨供奉海神。

海中之神，在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传说当中，最负盛名的，便是那见首不见尾的四海龙族了。

“在这世上，只存在一个神，他就是我的主，我的神，啊们。”

比格斯中也赫然杵在了上山赏灯的人潮之中，他痛心疾首地大肆批判着大汉这一鱼龙混杂的神灵体系，一边在卖力地宣扬着他们西方教的教义，力图改变这些在他眼中显得颇为愚昧的行为，投入西方教的怀抱，自愿成为主的羔羊。

“一个神？”

卫君子撇撇嘴，对此愚蠢的行止颇为不屑，他们之间才刚在生辰宴席上出现的破冰苗头，又因双方的门户之见，而重新冰封千里。

“伢子，你快看，这个长毛大胡子怎么会白成这样，浑身上下一点血色也没有。”

比格斯中在那儿上蹿下跳不止，围观人群之中的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挺瘆人，能跑会跳，可不像是一个活人。”

评头论足的声音不止。

“喂喂，这位小哥，我你面无血色，这是病，得治，城中有家有名的医馆，不如你快快前去抓几帖药？”

有个瘦削的小老头上前殷勤劝说道。

“嘿，老张头，你这托也就只合骗骗外地人，你那家医馆，能叫医馆吗？还不如去……”

另一人紧接着出言争锋相对道。

“你……你这是破坏规矩……”

前一个老张头涨红了脸，急急分辩道。

同行即冤家，谁不想躺着赚钱？

在花灯的映照之下，他的脸显得更红了三分。

……

突如其来的惊呼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快速向外传递，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向着龙王庙正殿正中的那尊龙王金身望去，无数道炽热的目光之中，既有激动，又有畏惧，复杂无比。

“先生，他是你家的亲戚吗？”

桃夭一跃而起，坐在陈心隐的一边肩膀之上，摇晃着两只小脚，伸出青葱般的手指，脆声询问着面色始终不愉的南海三太子敖豫。

“哼，装神弄鬼，怎么会是我家的亲戚。”

敖豫冷哼了一声，看他那满是厌恶的神情，若非是桃夭的软磨硬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踏足此间的。

懵懂无知的民众不知，他作为龙族中人，自不会不知其中玄机。

话说这天下修行之路，大体存在着两大分歧，一是由内而外，以达长生久视，二是由外而内，成就不灭之身。

何为内外？

就道家而言，为内丹与外丹的分野而已，灵虚山的修行法门，大多便是由内而外的养内丹之法，重打坐修心，是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及炼虚合道这几个境界，凝成大药反哺人身，行此道者，重天资，重明师。

而外部法门，有外丹符箓等，外丹为珍贵药石炼制，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效，可若是服用不得其法，也难堪大用。至于符箓炼器之道，多为学而致用的合一法门，当然也有惊才绝艳之辈，凭此而证道，得享无极。

立庙塑像汇聚香火的法门，也可归于“由外而内”道路的其中之一，人间虔心供奉的香火之中，蕴含着莫大的益处，莫说是饥不择食的山泽小妖，游魂野鬼，就是阔绰的菩萨天神，也难以免俗。

那比格斯中口中时时记挂着的西方教主，便是如此，羔羊的争夺，就是香火的争夺，归根到底，还是天道的争夺。

若要攫取香火，大可开诚布公，以赐予世人的福祉，来交换世人的供奉，如此各凭实力，愿赌服输，也无不可。

最令人不齿的，就是装神弄鬼，行阴私暗策……

敖豫一眼就已看出，那殿中供奉之神位，并非是南海龙王，自然也非他堂堂三太子敖豫，居然是手持一杆大戟的魔主，身披威武盔甲，面戴青铜面具，其余各殿之中，不消多看，也知是他的手下众爪牙，在此地窃取信仰之火。

“为何会是魔主？”

陈心隐开口问道。

“哼，狼子野心，他们魔族早已开始了天下布局，恐怕不止是在南海郡这一处，其他各地的香火，越来越多被他们收入囊中。”

敖豫大胆地猜测道。

“近在咫尺，我居然直到今日才发现。”

陈心隐苦笑着叹息道，如果不是龙泉山的灯会盛况空前，他又怎么会来到此地呢？

“魔族行事，不会光明正大，陈心隐你带回的那个白皮，虽然令人讨厌，可他到底还未来得及使用什么阴谋欺骗的手段来蛊惑民心。魔族不同，他们无所不用其极，龙泉山上的这一片，看来就是他们用什么手段欺骗了城中贵人，才建立起来的。”

敖豫面带不甘地说道，这片庙宇挂的是他们龙族的旗号，实际获利的却是魔族，这如何能够善罢甘休？

“龙兄，不如就让兄弟我帮你把这些神像给砸了如何？”

卫君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贯彻他最新确立的“两个凡是”行事准则。

凡是魔族支持的，他都反对；

凡是魔族反对的，他都支持。

“卫兄，砸了一座庙，还有千千万万座庙，我们要的是钳制整个魔族，这些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敖豫与卫君子一见倾心，迅速成了号称可以两肋插刀的酒肉朋友。

……

“哗！”

一锅粥堵在前头的人们早在石像显灵的那一刻，就纷纷跪拜下去，此时不知前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人群之中又开始乱哄哄地喧哗了起来。

“陈公子，阔别半月，今日有缘来此，不知别来无恙否？”

一道足可搅乱人心的普通问候声，从魔主的石像身上传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