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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荡仁以一敌三，动作之间挥洒如意，进退之间势如破竹，浑如一个野史之中所记载的天命之人，因意外跌落山崖之后，在某一隐秘的山洞之中误打误撞捡到一部残破的典籍，而后按图习练，自学成才，终成一代大家。

那劳师傅身陨魂销，而刘荡仁则仿佛是换了个人，与失踪之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余下虽有三人合力，且各个皆非等闲之辈，却依然在他的细柳剑逼迫之下，且战且退，显得捉襟见肘，大失了高手的风范。

伊师傅只攻不守，性命暂时无忧，只是他的箭支越出，心中的惊骇便是越炽，初时他的连珠箭还能对刘荡仁产生不小的威胁，令他疲于躲闪，而无暇他顾。

而后刘荡仁渐入佳境，愈战愈勇，每每只需轻描淡写的脚步一转或是长剑一击，便足以使他射出的箭矢全无了用武之地。

那名忍者五行遁术的套路早已被他摸清，一着不慎，便被他利诱而出，终于重伤在了他的剑下，倒在了血泊之中，眼见已是不活，不足为虑。

莫师傅的黑金利爪，被他齐根切断，骤然而来的打击，让他如丧考妣，一下分神，刘荡仁挟怒而来，何堪留手，自是将剑一挑，他的右臂应声而落，鲜血如注喷涌而出，沿着砖隙渗入沙泥之中，一了百了。

唯一仅存的伊师傅颓然放下手中宝弓，双目失神，愣然看着场间三具尸首，自知大势已去，就有再多的仇恨要偿，多光明的未来静待，也无改于如今近在眼前的死亡之神。

刘荡仁倒提细柳长剑，神色漠然，一步一步地向着伊师傅走近……

仁慈与冷酷，皆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他来到伊师傅身前一丈，将已迈出一半的右腿收回，不再接近。

他的嘴边忽地噙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撇下长剑，捧着腰腹，放声大笑起来。

“伊……哈哈哈，伊师傅呀伊师傅……哈哈……老匹夫呀老匹夫……本宫乃是天命之人，真正的天命之人！你现在可曾看清？可曾后悔？”

刘荡仁笑中带泪，霸道十足的笑声当中，竟然带上了一抹凄凉，世态的炎凉，从未因人而变，他纵然出生至权至贵，依然难以避免，甚至还要更磨人心……

伊师傅眼看着他的肆意大笑，耳听着他奚落侮辱的话语，脸色由红转绿，由绿转黑，黑到极致之时，忽地所有颜色一齐敛没，成了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比石灰还要更白三分……

“我输了……”

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化作了这样的一声黯然叹息。

刘荡仁将细柳剑望脚边地面一插，直没入柄，他猛地一跃，弹腿一踢，正中伊师傅的前胸位置，他的整个人就犹如从投石机投出的巨石，胸膛凹陷，张口喷出一大口殷红鲜血，轰然撞到了演武场边的假山石一角，那一片皆被夷为了平地……

他半躺碎石堆中，双腿叉开，箕踞于地，勉强半睁着重逾千斤的眼皮，满身华服，或尘或血，或二者兼有，再也看不出当时模样。

刘荡仁脚尖挑起地上宝弓羽箭，张弦搭开，箭头遥指半死的伊师傅，半晌，嘴唇启动，冷冷说道：

“你与他们不同，昔日你教我箭术，只你从未藏私，今日我便用你最得意的箭术，来终结你的性命，洗刷你的耻辱。”

伊师傅低垂的头颅倏地抬起，大睁着双眼，直视着他眼前的敌人，昔日的太子徒弟刘荡仁，吐了口唾沫，一字一句地哂笑道：

“耻辱？非也，你非明主，我今日唯一的耻辱，便是功败垂成，未能取你性命，你这残暴之人！”

听他临死之前，非但不跪地求饶，反倒是死鸭子嘴硬，对他口出秽言，妄加指责，刘荡仁自诩英明，如何能认，自然是气得满脸通红，原本指向他胸膛的利箭，转移到了他的眉心一点：

“那你就死去吧。”

伊师傅冷笑着闭上双眼，紧抿双唇，不再说话，只等着那最黑暗时刻的降临，他不比其余见钱眼开，深信浮世茫茫，皆由天定，天空之下，人无差别。

刘荡仁凝望着他的一脸决绝与无畏，仿佛是一个甘于舍生取义的壮士，一抹无言的疲惫蓦地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浑然不是滋味。

心中怒火渐熄，他双臂一松，将羽箭从弓弦之上取下，心内叹息，口中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

“好，伊师傅，本宫今日便姑且留你一命，你睁大眼睛看好，本宫日后究竟是暴君，还是一代英主。”

说罢，他将手中弓箭往伊师傅的脚边一抛，转身便要离去，哪知就在此时，变故再起。从假山背后突然飞出了一道火炎，火焰如龙，来势如电，一下子便将正欲开口说话的伊师傅浑身缠绕，不消三五息功夫，在他的悲号声中，将他给烧成了一抔黑灰，弱风一卷，便已消散无踪……

刘荡仁亲眼目睹，心中自是暴怒，他自小威势无双，既已决定要暂放伊师傅一马，却有人于暗处偷袭，这无疑是对他的蔑视，要他如何能依？

“是谁！藏头藏尾，算什么英雄好……”

他戟指大喝，然而话音未落，眼见着几道人影闪出，却戛然而止，沉吟片刻，最终只余下一声冷笑，咬牙切齿道，

“原来是你！幕后之人，我的好弟弟……”

新来之人，其中之一便是占据了刘荡仁之位的当今太子，是他昔日的跟屁虫，只比他年幼一岁有余的刘安己。

安己安己，安分守己，这乃是皇帝赐名之初的愿景，帝国虽大，皇者一人足矣，其余人等，唯有安分守己，就是天下之福，社稷之幸。

刘安己撇开身旁众亲随的搀扶，踏着这满地碎石，踉跄地向着重拾细柳剑的刘荡仁身前走去……

刘荡仁仗剑而立，目光虽在刘安己的身上徘徊不定，全副心神，十之八九，倒在他身后的众随从身上停驻，方才伊师傅身化飞灰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由不得他不对这几人心生警惕。

“太子殿下当心，属下陪你一同……”

一名衣领上绣着一圈火纹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赶了上来。

“给我回去，他是我的兄长！”

刘安己回身怒斥，那名男子似乎颇为畏惧于他，虽然犹自不很放心，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回去。

“何必如此假惺惺？刘安己，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珠，没成想你狼子野心，胆敢乘虚而入，夺我之位。”

刘荡仁将手中剑轻飘飘地架在了刘安己的肩上，面如寒霜覆叶，声似天山融雪。

“皇兄，你若要杀，现在便可以动手了！”

刘安己撇了眼颈边霜寒剑锋，神情坦然，直视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