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陷中国南北都难定挤近卫东条握权柄

1940年，是世界局势急剧动荡的一年。希特勒的赫赫战功，使日本军部的一群法西斯分子为之陶醉。法国战败，英国在为存亡而战，此时不进兵东南亚，夺取石油和其它战略资源更待何时！甚至几个月前，还担心侵华战争失败的一些人，也禁不住兴奋起来。

7月底，平沼内阁倒台，近卫公爵在皇室举荐下，第二度组阁。内阁中两个要职由两位锋芒毕露的人物充任：

一位是能言善辩的松冈洋右任外交大臣，他口若悬河，有“五万言先生”之称。松冈出身并非豪门，1岁飘洋过海被叔父扔在美国海岸上，俄勒冈州一家美国人收养了他，他做过工，当过听差，甚至临时做过仆人。在俄勒冈大学毕业后，在美工作三年后回到日本，由于聪明伶俐，一举成名，当了南满铁路总裁，成为日本政界财界的显赫人物。此人言行不一，经常出尔反尔。

另一位是东条英机将军任陆军大臣。东条英机心毒手狠，果断专横，因在中国东北镇压抗联残忍凶狠，有“剃刀将军”之称。东条虽然是法西斯狂徒，但他反对“下克上”，在“二二六”事件中他与其他法西斯狂妄中青年将领们不同，他立即通电宣布满洲处于紧急状态，从而粉碎了任何同情性叛乱。由此赢得了军方保守派，以及害怕再次发生叛乱的文官们的敬重。

面对瞬息万变的国际局势，近卫内阁通过了一项新国策。其基本目的是实现日本霸权，建立在日本奴役下的“大东亚新秩序”。为此，对内实行全民动员，加紧扩军备战，实行战时经济。对外要与德国、意大利签订三国条约，与苏联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也要设法与美国保持和解；对华加强诱降，促进蒋汪合流，争取尽早解决中国问题。总之要趁欧战之机，进军东南亚或更远的地方，攫取战略物资，掠夺英法美的殖民地。

这项国策是东条一伙炮制出来的。他说服近卫首相及内阁中的其他文官，使他们相信在当今混乱世界上，是日本“求得生存的最后希望”。在他们看来，法国战败了，英国在为自己的生存战斗，印度支那的橡胶、锡、钨、煤和大米，“是丢在街上只等人去拣拾的宝物”。

松冈对东条的谋略持有异议，他反对南进，但支持签订德意日三国同盟条约。认为南进必然走上与盎格鲁撒克逊人发生正面冲突道路，而签订三国条约，“将迫使美国在执行反对日本的计划时要谨慎行事”，并将阻止日美发生战争。再者，如果德国真的与美国打起来，日本也没有义务自动援助德国。在松冈巧舌如簧的鼓动下，不同意签订三国条约的军政官员，也违心地同意了。1940年9月7日，条约在柏林签字。从此日本就与德国、意大利两个法西斯国家拴在一个战车上了。

经长时间辩论后，东条同意松冈去欧洲，商谈把德意日与他们共同敌人苏联联合起来的计划，但拒绝了他提出的顺便带给希特勒一件礼物——日本进攻新加坡的许诺。

一到柏林，希特勒就竭力说服松冈，占领新加坡对日本有利。里宾特里甫说，占领新加坡“非常可能把美国排除在战争之外”，因为届时罗斯福不敢冒险把舰队开进日本水域；同时希特勒向他保证，日本一旦参战，德国一定援助日本，“即使撇开德国军队远比美国人优越这一事实，美国也根本不是德国的对手。”但一谈到新加坡，松冈总是躲躲闪闪。

松冈对日本同苏联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一事，使他不解的是，曾向他提出签订“四国联盟”的里宾特里甫说：“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签订这样一个条约？”

日本驻德大使大岛浩私下告诉松冈，德国和苏联可能不久就要开战，松冈仍不改初衷。甚至在他离开柏林前往莫斯科途中，得悉德国人已入侵南斯拉夫时，这位外相还兴致勃勃地对秘书说：“与斯大林签订的协议已在我口袋中！”

果然如其所愿，就在松冈抵达莫斯科一个星期后，他在克里姆林宫与苏联签订了“日苏互不侵犯条约”。在庆祝签字的宴会上，松冈向斯大林敬酒时脱口而出说：“我不说谎，如果我说谎，我把脑袋给你。如果你说谎，那我一定会来取你的脑袋。”

斯大林冷冷地反驳说：“对我国来说，我的头是重要的。你的脑袋对你们国家也是重要的。所以，我们都小心地让脑袋长在肩膀上吧！”

此时，在世界的另一侧，松冈的驻美大使野村吉三郎正与美国国务卿赫尔，进行着努力修补日美关系的谈判。原因是日本加入德意日三国联盟后，美国立即进行报复，宣布把各种战略物资和航空汽油对日本实行禁运。在美国国内主张进行干预的人认为，他们国家的前途和最终的安全，取决于帮助受害的国家粉碎法西斯的侵略。为此，他们刚刚设法在国会通过了“租借法案”，使美国承担义务，向轴心国的敌人提供“除了开战之外”的援助。

日美会谈初期，首先由日本方面起草了“日美了解协定草案”。协定中最重要的几条关系到中国，其中日本许诺：如果美国承认满洲国，如果蒋介石政府与汪精卫领导下的南京伪政权合并，那么日本就从中国撤军。赫尔笼统地说，美国最关心的是，日本政府应该事先作出明确保证：它愿意，并且能够执行一个关于和平解决各种问题的计划，放弃目前使用武力军事征服的政策。

松冈反对同美国进行谈判，把协定草案一事通知了希特勒，并等待希特勒的意见。5月8日，松冈拜谒天皇说，如果美国加入欧战，日本应该支持轴心国，进攻新加坡。他预言，在华盛顿的谈判将一事无成。

6月1日，美国国务卿赫尔终于对日本提案作出了正式回答：“日本必须放弃三国同盟条约”，此外还拒绝了日本提出的一些其他要求。第二天，希特勒入侵苏联，日美双方的会谈由此暂时搁浅了。

希特勒进攻苏联的消息使松冈喜出望外。但在近卫召开的由军政要员参加的联络会上，松冈力主进攻苏联的意见，遭到了以东条为首的军方强烈反对。鉴于张鼓峰和诺门坎事件的教训，东条不主张急于同苏联和美国开战。松冈说：“在德国消灭苏联后，我们不能坐享其成。我们要么是流血，要么就开展外交。我看还是流血好些。”

陆军参谋长杉山回答说：“同样重要，我们正在静观时局如何发展。”但他没有泄露自己的想法，如果莫斯科8月底前陷落，陆军将进攻西伯利亚。

就在此时，柏林方面忽然改变态度。过去几个月，希特勒尽量唆使日本把侵略矛头指向新加坡，使日本成为他对付英国的军事盟友。现在又鼓动日本的战争机器对准苏联。

陆相东条对希特勒出尔反尔有些不解，他想：“过去一直鼓动我们南进，说我们的北方是可靠的；现在又要我们北进，莫不是想让我们去探虎穴吧？”次日，东条带着这一问题会见奥特大使，探询苏德前线战况。由于大使故意对胜利夸大其词，反而使东条提高了警觉。他的直觉告诉他，希特勒的闪击战并未取得成功！

东条莫了底，知道德国一时难以取胜，苏联将陷入与德国的长期战争中，这样一来，苏联将不可能对日本发动进攻。那么，日本就可能将部署在苏联边境地带的兵力减少。这就更加坚定了他“南进”决心。在下一次内阁会议上，东条鼓动近卫通过了《目前形势下国策提纲》。这就是日本南进政策不变，第一步占领法属印度支那。关于这一点，通过向维希政府施加外交压力，希望实现不流血占领。如果劝说无效，就诉诸武力，甚至不惜冒与英美开战的危险。

为了清除松冈对军队政策的干扰，东条建议近卫首相立即把他免职。但松冈与希特勒和斯大林会谈后，在一部分人心目中，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近卫决定找个借口把松冈搞掉，他要求全体阁僚集体辞职，然后重新组阁，起用别人当外相。这样，松冈的职位由海军大将丰田贞次郎担任。

丰田上任后首先是电告日本驻维希大使，不管维希政府决定怎样干，日本军队将于7月4日开进印度支那。限期前一天，维希政府同意日军和平开进印度支那南部。日本驻维希大使电告东京：“法国人如此痛快接受日本要求的原因是，他们看出了我们意志是何等坚决，我们的行动又是何等敏捷。他们除让步外，别无选择。”

赫尔读了破译的这份电报后怒不可遏，竭力要求罗斯福对日本实行新的禁运，以示报复。7月6日晚，罗斯福下令冻结日本在美国的所有财产。接着，英国和荷兰也冻结日本资产。结果是日本与美国的贸易全部停止。

对此，日本统帅部的挫折感近于歇斯底里。一些法西斯军官要求及早动手。1941年初，东条英机以陆军大臣名义，发表了《战阵训》。要求全军“攻必克，战必胜，勇往直前，百事不惧，沉着大胆，坚韧不拨，以克困苦，突破一切障碍，一心为获得胜利而迈进”。

虽说南进计划在内阁会议上通过了，但近卫心里总是放心不下。近卫把联合舰队总司令山本五十六叫到私邸，问他进攻美国的取胜机会如何？山本说：“预计在头一年可能取胜；但一年后，我可一点把握也没有。”山本的这一答复，增强了近卫与罗斯福举行高级会谈的信念。

近卫出身豪门贵族，1919年随西园寺公望参加巴黎和会，回国后任贵族院议员。从19年起，任贵族院议长。他第一次担任日本首相是197年至199年，在他首相任期内，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与德意法西斯国家签订了“三国轴心协定”。对内颁布了“国家总动员法”，组织“大政翼赞会”，建立法西斯新体制。

近来，近卫连日被噩梦惊醒。有时梦见一只雄狮，张开大嘴，舞着利爪要把他撕碎；有时梦见惊涛骇浪的大海中，他独自乘着一只将要灭顶的大船，在拼命呼救。他想这是不祥之兆，搞不好大和民族就要完蛋了！

如今侵华日军在中国战场上愈陷愈深，不能自拨的时候，又要推行“南进计划”，这怎能不使近卫心惊肉跳、坐立不安呢？！在这样的心情下，近卫询问山本后，又于8月4日召见陆相东条和海相及川，征求他们的意见。近卫说他希望会谈成功。过了几个小时，东条向近卫报告说，他担心高级会谈会削弱日本以三国协议为基础的政策，并在国内引起不利的反响。他估计谈判八成会失败。但只要近卫承诺，如果罗斯福拒绝理解日本的立场后，他将领导日本与美国作战。

在好战的日本大本营，也有人赞助会谈，陆军省岩畔大佐就是其中的一个。岩畔遍访政府各部门进行劝说。8月末，他参加一次军政高级会议，在会上他把美国与日本的军事潜力作了令人震惊的对比。岩畔指出，钢铁的比例是0：1、石油超过100：1、煤10：1、飞机5：1、海运：1。总的比例是10：1。实力如此悬殊，纵有“大和魂”，日本也决不可能取胜。

听众一度为之所动，东条对此十分生气。他令岩畔把发言写成书面材料报给他。

次日，岩畔到陆相办公室送报告时，东条粗暴地对他说：“你已经被派往去柬埔寨的部队了，你的报告没有必要再交上来了。”

8月8日，日本外务省将“建议在支那问题解决后，就从印度支那撤军”的照会电告美国，要求日美双方对此举行首脑会谈。但直到9月日上午11时在宫内举行联络会时，还没有收到罗斯福的正式答复，与会者忧虑重重，担心美国是不是在玩弄拖延时间的把戏？

经过7个小时的讨论，大家一致同意了下列决定：“为保卫和维护帝国的生存，以10月上旬为最初截止时间，在此之前，作好战争准备。到那时，如果有必要，就决心与美国、英国和荷兰开战。”与此同时，与美国进行外交谈判，以达到最低限度的目标。如果10月10日前仍一无所获，那么便开战。

就在内阁举行会议期间，在法西斯分子煽动下，要求采取行动的各种集会大量涌现。两个秘密组织在获悉拟议中的近卫－罗斯福会晤的消息后，正在策划暗杀近卫，其中一个组织企图在东京采取黑社会蛮干办法，袭击首相；另一个组织则想仿效炸死张作霖的办法。

为破坏日美高级会谈，东条及其喽罗在公开和私下场所，都对近卫进行攻击。9月18日，当近卫离开距东京中心约45分钟路程的郊区别墅荻洼，四个身带匕首和军刀的暴徒，跳上了汽车两旁的踏板，由于车门紧锁，凶手还来不及砸碎玻璃就被便衣警察抓走了。

近卫对日益临近的期限的关心，超过了对个人安全的关心，他只有不足三个星期的时间去解决日美之间的问题。而美国领导人由于对日本法西斯持怀疑态度，认为他们言而无信，因此拒绝为会晤安排的日期。

在远离日本的美国国X院里，赫尔不会忘记：在中国遭到侵略和三国同盟条约的缔结，近卫是当时的首相。虽然近卫表示同意美国提出的四原则，但这是他由衷之言吗？由于这些理由，在细节草拟出来以前，罗斯福和他的任何会晤将只能以失败而告终。赫尔的诸多忧虑，使罗斯福初期对会晤的热情凉了半截。

9月8日，总统从海德公园向国X院发了一份备忘录，表示完全同意赫尔对日本分析所持的立场。

近卫从海滨休假回来，更加心灰意冷。只有木户尚未放弃和平希望。他对近卫说：“从国内外时局看来，日美战争谁胜谁负还难以预料，因此我们必须重新检讨时局。政府应该明确，首先考虑的事是成功地解决中国事件，而不是立即作出向美国宣战。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国民，今后十年到十五年是卧薪尝胆的年月。”

近卫认为，这种解决办法，虽不尽合日本帝国侵略扩张之意，但比较现实，因此他决心付之实行。10月1日，他50寿辰时再次把陆相、海相以及企画院总裁铃木召到荻洼别墅议事。内阁书记长官带来了海军军务局长写给近卫的一张纸条，写着：海军不愿日美谈判中断，希望尽最大可能避免战争。我们在会上不能公开表达这样的意见。

东条知道了这条子的内容，便逼迫及川海相和盘托出，指责海军“推卸责任，是懦夫行为。”

东条又把脸转向丰田海军大将，带着讥讽的口吻说：“外相先生，对谈判阁下有信心吗？从阁下发表的高论看来，鄙人觉得阁下不能令总参谋部信服。我倒想听听阁下是否有什么信心。”

“权衡两者，我们选择谈判。”近卫代外相回答。

及川表示同意和谈，这更惹恼了东条。他要求近卫不要仓促决定，并说：“我想听听外相的意见。”

“这要看条件是否许可，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在中国的派遣军。如果陆军同意美国的要求，谈判倒不是不可能的。”丰田说。

东条大声吼道：“在中国驻军对陆军是生死攸关的问题，在那方面不能妥协！”他继续说，日本原则上同意从中国撤兵，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让步。现在，很明显，美国是要日本立刻从中国撤出所有军队，这是不可能的。有100多万日本人还被困在中国战争中。在中国的秩序恢复之前，日本不能完全撤军。东条特别强调，整个参谋本部以及国外派遣军都同意他的看法。

近卫说：“你不是认为现在正是弃虚名而求实的时候吗？为什么不能原则上向美国妥协，即原则上同意全面撤军，暗中在不稳定的地区留驻日军呢？”

东条说：“这是不可想象的，一旦屈服于美国的要求，中国人就会嗤之以鼻。让中国人瞧不起是最可怕的。全面撤军将会丢尽面子，并会导致共产主义兴起。这好比是多米诺骨牌，不仅华北、而且连朝鲜也可能丢掉。”

东条坚持9月6日御前会议决议。近卫反驳说：“战争能否打胜，我没有把握，除了用外交谈判外，没有别的办法克服目前的困难。”然后他转向东条，“如果你坚持战争，我不能对此负责。”

“如果外交失败就开战，这不是已经定了吗？你不是出席了那次会议了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出尔反尔？为什么不能对战争承担责任！”

“我对中国战争负有重大责任。”近卫慢腾腾地说：“这场战争至今已打了4年，胜败未卜。我很难再下决心进行一场新的大战。”

争论延续了整个下午，最后以妥协告终。谈判延至10月15日。如果统帅部同意，还可以延长，但在中国驻军和同共产主义打仗这点上，决不作任何让步。

虽说内阁会议没有得出什么结论，但有关内阁危机和可能同美国宣战的风言一时四起。近卫对妥协有些后悔。在中国问题上，如果不进一步作出让步，要与美国达成协议那是不可能的。14日清晨，他给陆相打电话，相约10时在内阁会议前见面。

“除了你对中国驻军的立场外，其它我都同意。”近卫建议立即从中国撤兵“做个样子”。

东条决心在内阁会议上采取强硬立场，迫使近卫辞职。“关于撤军，我半点让步也不作！”东条大发雷霆：“这意味着美国把日本打败了，这是日本帝国历史上的耻辱！我们让步，满洲和朝鲜就会丢失。”

东条这一炮，收到了预期效果，会后几小时，近卫提出了辞呈。充当中间人的铃木将军来到东条办公室说：“既然陆相公开发表了如此强烈的意见，近卫无法再当首相。”但东条拒绝收回意见，并说：“近卫只有意愿合作才能留任，否则必须下台。”

近卫辞职后，宫内大臣虽然对东条任首相不尽满意，但他认为，当今的日本除了东条外，还有谁具有如此地位、威望和力量去控制青年军官和右方呢？经过重臣们磋商，天皇授命东条英机正式组阁。次日，57岁的东条晋升为陆军大将，以便与其新职务相称。

在东条内阁就职仪式结束后，东条英机被钦定为陆军大将，并身兼陆军大臣和内政大臣。东条身兼三个重要职务，在日本历史上是开了先例，这也说明日本政治正在向法西斯独裁统治急速前进。

那么，东条英机担任首相后，日本法西斯将会如何发展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