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生衣仰面躺在枕石上，经过一番狂风暴雨的激烈，微微喘着，脸上红晕未消。

钟离衣把衣服弄干，头发仍旧湿润，见阮生衣睁开眼睛，上前关心道：“好多了吗？”

“嗯。”阮生衣略略羞道，“真是奇妙呀。”

钟离衣听到“奇妙”俩字，递上衣裳，温温笑着。

阮生衣披了外裳，问起一事，“钟离大哥，你之前说‘在没有确认碧青是酒虫之前，谁都不知道在潜水江面上打捞沉江之物的小丫头是妖物’，也就是说当时没有人能追踪到碧青的妖息，对吗？”

钟离衣眼含赞赏，应道：“对。”

阮生衣继续道：“你又说‘天晴两年后听说碧青为祸，和宁仙子一道赶回灵脉’，如果是平常的杀人放火，天晴赶回来就是了，宁仙子随行，说明他们已经知道碧青与妖物有关，对吗？”

“是。”钟离衣笑了笑。

阮生衣问道：“那么在这之前，是哪个高人发现端倪的？”

“风玄心。”钟离衣道，“我当时怀疑小青，完全是出于猜测，直到玄心用避水剑照出小青的妖神，才确认其事。”

“钟离大哥，为什么在做之前，你要透露身份？”阮生衣忽然掩嘴一笑。

“一介小吏，承受不住阮丫头的热烈。”钟离衣笑道。

“华裘残梦钟离衣就承受得住，对吗？”阮生衣扯去披身衣物，“钟离大哥，你教我更多的人事，好不好？”

“明日一早我就会离开荆州。”阮生衣嫣然一笑。

天光照日，何谓之缘？枕石动荡，小潭春烟。

钟离衣应了一声“好”，啜然一动。

阮生衣披散青丝，娇艳动人，偎着钟离衣，揉弄绮郎秀发，淡淡而笑，“钟离大哥，你说大妖很强，未免笼统，有没有一个大概的估算？”

“具体强到什么程度，我并不清楚。”钟离衣道，“不过楚兄曾跟我提过，大妖在以下两种情况下会变得比以往更强大。一种是破封重出，我想既然说‘破封’，可见这类大妖有不死之身，随着时间推移，妖力势必增长；另一种是前一次封印或诛杀大妖的天选之子仍然存活于世，也即是两代天选之子同存，这个时候临世的大妖会意外地强大。据说五百年前被太祖皇帝和凤姿龙章前辈合力击退的龙烛大妖临世时两种情况都发生了，由此引发了乱朝黑暗期。”

阮生衣忧心道：如果是大姐姐，也会发生那两种情况啊。

“那真是可怕。”阮生衣随口敷衍一句。

钟离衣笑道：“你要这么说，我这里有一句蓝玉人曾说过的话，你要不要听听？”

“你说！”阮生衣顿时变得有些兴奋。

“天地宇宙，波澜壮阔。神仙鬼怪，不过尔尔。有才无才，天为之笑。一生一死何足道。”钟离衣神气凛然，“我辈生在红尘世界，奇缘命定，何惧之有。”

阮生衣仰头看着钟离衣，眷恋道：“早生十年，我就能跟着钟离大哥仗剑天涯了。”

“晚生十年，人们会羡慕那个能和生衣小妹快意江湖的人。”钟离衣笑道，“以我目前所知，天晴预感即将临世的大妖，极有可能就是五百年前被封印的龙烛，此妖实力必然更胜以往，那时你我仗剑应敌，可以期待。”

阮生衣闻言却是愕然不已，神色大变。

钟离衣见状伸手抚了抚阮生衣的脸颊，温笑道：“刚才是谁说仗剑天涯的？”

阮生衣的担心另有源头，却答应了谢风流保守秘密。

“会不会同时有两只大妖临世的可能？”阮生衣忧心忡忡道。

“《镇妖卷宗》尚无类似记载。”钟离衣笑了笑，“不过还有一件事，阿妖……就是你昨晚抱着的黑白猫咪，它是五百年前的天选之子——凤姿龙章前辈的酒虫。阿妖曾言百年前独力封印壶天大妖的谢老前辈仍存活于世，也就是说，龙烛大妖若破封，依然有两大变数为他加持妖力，或许能抵得上两只普通的大妖罢。”

“原来大姐姐叫做壶天。”阮生衣心跳得很快，问道：“为什么一定是龙烛大妖？”

“是阿妖推测的，”钟离衣道，“具体细节我暂不多说，毕竟只是推测。”

“你刚才提到的谢老前辈又是谁？”阮生衣明知故问，神色忐忑。

“放松。”钟离衣抚着阮生衣的脸庞，忍俊不禁，“说起来真是奇巧了，谢老前辈本名谢瞻，表字风流。”

“哈哈，怎么会这么巧？”阮生衣尴尬地笑了笑，“谢瞻”本就是她出走的时候拟的化名。

“我一直留意你们的一举一动。”钟离衣却是被蒙在鼓里。

“哈哈。”阮生衣都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是我多心了。”钟离衣言归正传，“谢老前辈乃是古往今来第一镇妖师，仅凭一己之力就封印了最强的大妖。”

“大姐姐是妖神，不是大妖。”阮生衣暗暗念了一句。

“不对啊！”阮生衣突然叫了一声。

钟离衣奇道：“什么不对？”

“为什么说‘最强的大妖’？大妖之上难道没有妖王、妖神这种存在吗？”阮生衣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有另一番思考——如果连身为“四大师”之一的楚昭远都不知道“妖神”的存在，谢瞻作为一个普通的镇妖师又是如何得知的？

不过这种疑虑很快就被钟离衣的一番话给打消了。

“这我倒不清楚，”钟离衣粲然而笑，“楚兄与我亲密不假，但也不会多说镇妖秘卷内的事。我知道的那些，除了有阿妖提供信息源，主要还是因为小青的事，我和丹弦都被牵涉进去，才顺便有所了解。”

“不论如何，都需好好准备。”阮生衣道。

“说到准备，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钟离衣低头看着阮生衣，“你说你只是想去拜师，但我可以肯定，你在十六日那夜舞练的剑法虽似是而非，但身上涌出的剑意的确是出自蓝玉人一脉，十分古怪。你有什么奇遇吗？”

“啊！我……我没有！”阮生衣被钟离衣最后一句的转折吓得惊惶失措。

“我没别的意思，”钟离衣心疼道，“莫紧张。”

阮生衣站起身道：“我再舞一次剑你看。”

钟离衣再看红尘剑舞，讶道：“怪哉，没有那股剑意了。而且，你的剑法似乎……”

“弱了很多，对吗？”阮生衣朗然一笑，“昨日一早，你离开招引司的时候我也舞练过一次，当时发现剑身没有了灼热的光芒，还以为是早上日光遮掩，原来真的是变弱了。”

“怪不得尚公子一出手就把我打倒了。”阮生衣脱口又说了一句。

钟离衣怪道：“你跟尚公子动手了？噢，大孤觉禅师用‘神皇之气’为你护住心脉，是因为你受伤了，对吗？”

“我已经没事了。”阮生衣生怕言多必失，把话岔开，“是因为痛饮的缘故吗？”

“有可能。”钟离衣点头道，“酒气可以催发战意。”

“可惜这里没酒了。”阮生衣叹惋道。

“不急于这时。”钟离衣轻轻笑道。

“真希望一直到明日拂晓，这段时间你都是我的。”阮生衣看着钟离衣，“咱们晚些时候再回去，好不好？”

“好。”钟离衣应了一声，朝溪头望去，“循着这条溪水走走，如何？”

“嗯。”阮生衣跟着钟离衣溯流而上。

“钟离大哥，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小瀑布……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