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挺成了校队主力门将，球队顿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原本还想有了臧剑，他们可以在今年的“市长杯”上大展拳脚，让别人刮目相看得。现在倒好，小组赛就要打道回府，当然他们不用回的太远，因为这届市长杯大多数比赛就在求知中学的球场中举行。而且更多的人悲观的认为，全市所有参加比赛的三十二所中学里面，再也找不出会比他们更丢人的学校了。有布挺在，想不成为笑柄都不大可能。

“好大！”布挺站在正规球门前面，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然后发出了这声惊叹。“这么大的球门，一个人怎么可能守的住！”他转身大声质问李灵。

“唉！”任少凯重重叹了口气。

“唉！”其他人跟着叹气。

李灵在旁边陪笑道：“肯定可以的！相信我，你能守住！”

任少凯又叹口气，“唉！”

“唉……”其他人也一样。

李灵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要死了啊，你们！没事喘什么喘？给我跑圈去！我不喊停谁也别停！”

一群人嘟囔着去跑步了，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教练如此看重这个白痴。对他们恶声恶气的，却对他好言好语。

晋静和王薇忙着摆放训练要用的三角锥，她不时扭头看向球门，对于布挺每天训练的表现她都很在意。

“晋静，你摆歪了……”王薇出声提醒，晋静才发现自己光顾扭头看后面，却忘记了正事。

“啊，不好意思。”她吐吐舌头，重新摆过。

“还在担心布挺同学？”王薇问。

晋静默认了。

“放心好了，他能行的。对他再多一点信心吧。”王薇笑道，随后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了。晋静看看她，又回头看看布挺和李灵，然后也将注意力投入到了准备工作当中。

※※※

李灵得承认寒假训练中他一个天大的失误，这是后来他才知道的。自己应该一开始就用正规球门来训练布挺，让他尽早熟悉守大球门的感觉，免得到时候上场抓瞎。但谁知道张利开学就要转学呢？他本想让布挺慢慢熟悉守门感觉，从小门过渡到大门，没想到弄巧成拙。

门将训练中，让被训练球员产生对身后球门的感觉是很重要的，让他不用回头也能知道自己站在什么地方。这些都需要靠不断训练和比赛积累经验。如果用小门练习，在守大门的时候就会出现很多判断失误，门将的失误那可都是要命的失误。

“阿布，以后你继续我们寒假的训练内容，不过地点从小球门改成这大球门，我要你尽管学会在大球门前面守门，你要多体会这两种球门的不同，牢记我给你说的那些，学会合理站位，行动要比在小球门之前更加迅速，反应还要更快。”李灵对布挺说。

布挺看着身后这偌大的球门，咂了咂嘴：“好像很难。”他虽然身高一米八六，但是自觉在这长七点三二米，高二点四四米的正规球门之前仍然很渺小。

“这世界上任何一个门将都并非出生就是门将的，他们第一次站在这个东西之前，可能也和你一样觉得这‘好像很难’，但是这不是借口。你现在是我们求知的主力门将，任何借口都不能称之为借口了。”李灵拍着门柱说，发出“砰砰”的声响。

布挺听到这声音，咧咧嘴。他在想如果自己的脑袋撞上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后果，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

“呃……天气有些冷。”布挺当然不会说实话，那多丢人呀。

“好了，先去跑两圈，把身体跑热了，我们再来练！”李灵挥挥手，布挺听话的去跑圈。不过他和球队拉开了很远的距离，球队在他前面百米处跑，他一个人拖在后面。

看着这两派人，李灵开始苦恼自己分身乏术，球队训练肯定要他盯着，而布挺的门将训练也不能耽误。张利要是不走还好说，让他和布挺对练。现在呢，全队上下都要指望自己。要是那个胖子能来帮忙就好了……他不无遗憾的想着。

到最后李灵不得不把苏伟抓出来，让他带队训练，一切就按照他以往的方法练。他得去盯着布挺。

“好了，教练让我带你们训练，大家按照之前他说过的练。”苏伟把李灵的话转给大家。有人发出了嘘声，他们对李灵厚彼薄此很不满。

苏伟瞪了任少凯一眼，那嘘声就是他发出来的。“我们队就他一个门将，教练多照顾一点也是应该的。”

“就他那样，怎么照顾都一个结果——没戏！我不看好我们今年的比赛成绩。”任少凯很不给苏伟面子地说。

他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附和，俗话说法不责众，苏伟看着大家也没有办法喝斥他们什么，何况他心里自己也很怀疑呢。他承认布挺在校内联赛中最后一场比赛表现的让他刮目相看，但是求知中学校内比赛的水平和“市长杯”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就好像马尔代夫联赛和意甲联赛的差别一样大。

晋静看着其他队友们的反应，不满的撅起了嘴。王薇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

训练开始，李灵拿着足球站在门前十二码处，他决定先从布挺熟悉的程度开始。把足球踢在布挺不用移动身体，或者稍微移动身体就能接住皮球的地方。

布挺的反应让李灵很满意，他的动作像模像样的，一个寒假的汗水没有白流。最起码屈膝，曲臂，接球，收颌的动作做的很连贯了。这套动作连贯之后足球脱手的几率会小很多。

“很好！很好！就这样！继续！左！右！左上！上面！”李灵一边夸奖着布挺，一边把他扔回来的足球踢过去。他每次射门前都要喊一声方向，这样布挺就能做出相应得动作。

旁边的其他人都停止了训练，被他们两个人所吸引，出神地看着布挺像模像样的接球。

晋静很高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布挺的训练，也是第一次看到布挺表现的这么好。她得意洋洋的瞟了一眼刚才还在讥讽阿布的其他人，发现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好像……比我们想象的要好一点啊……”有人愣愣地说，其他人跟着点头。

李灵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那群小子在做什么，他决定稍微增加一些难度，结合球门的实际大小对布挺进行考验和训练，于是这一次他把足球踢得偏了很多，让布挺不飞身扑出去就绝对拦不住。没想到足球飞过去了，布挺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足球，然后又回头看向李灵。

“你赖皮！”他指着李灵大喊，“你明明说右边，为什么要踢向左边，而且还偏这么多！”

在后面看他训练的队友们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哄笑。晋静则觉得很没有面子的捂住了脸，倒是王薇笑的很开心。

李灵回头瞪了一眼那些看笑话的人：“谁让你们停下来的？给我回去训练！”随后他扭头哭笑不得的对布挺说：“每次射门之前我都要提醒你我会射往哪个方向，那只是训练的一种手段，目的是让你熟悉一下而已。正式比赛中怎么可能会有前锋在射门之前还提醒你他要往哪个地方射？你笨蛋啊！”

布挺想想，似乎真是这样：“好吧，姑且信你！”

“姑你个头！”李灵要抓狂了，“我刚才想让你扑出去的，你怎么可以站着不动？门将必需养成看见足球过来，不管去向何方都要奋力扑住，抱不住也要打出去的习惯！你这样怎么守门？！”

那边又传来一阵笑声，就算在训练，那群人也会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这边，然后交头接耳。布挺听不到他们说的话，但是猜也猜的到。无非就是嘲笑自己如何白痴这样的陈词滥调。

如果是两个月前自己肯定转身就走，也绝对不会在这里被人嘲笑，被教练骂。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他转身走掉只会被嘲笑的更厉害。以前的自己就好像鸵鸟，以为把头埋在沙子里面就不会受到攻击，实际上不过是自欺欺人。要想不被人嘲笑，要想被人瞧得起，就要努力，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办法！

“怎么守门？练呗，反复练，直到成为我条件反射为止。”布挺昂头说。

李灵一愣，随后笑了起来：“不错不错，我就是要让那些动作全都成为你的条件反射。小子，准备好了没有？”他把足球颠起来。

“准……”布挺话还没说完，李灵就一脚把足球抽了过来。

结果没有悬念，他虽然奋力摔了出去，却连球毛都没有摸到。“废物啊！哪个前锋射门前会问你准备好没有？有那时间回答我，还不如把姿势摆好，瞧你刚才的站姿！我教给你的都忘记了吗？”李灵怒喝道。

布挺不甘心的站起来：“不算不算！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偷袭得……”又是趁他说话的时候足球呼啸而来！

足球撞上了球网，而布挺再次狼狈的摔在地上。从球队那边又传来一阵哄笑声。显然就算李灵让他们老实训练，他们也没法不关注这边。“真是训练中的调剂，放松身心的绝妙方法。”任少凯阴阳怪气地说，笑声更大了。

李灵才没有时间去管那些顽劣的少年，他冲着布挺大吼：“说了多少遍！说了多少遍！怎么就记不住？不要废话，不要废话！再来！”

布挺这次不吭声了，他咬紧牙关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灰都来不及拍，又是一只皮球向他飞来。

这次他奋力飞身而出，并且成功的扑到了足球，让足球偏离方向飞出了底线。他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一下呢。李灵的吼声又响起了：“瞧你的姿势！怎么落地的？狗啃屎都比你好看！你只想着把足球扑出去，却忘记了自己的姿势吗？就你这样面朝下落地……如果足球没有拨远，对方补射怎么办？我看你怎么做第二反应？扑球不是摔跤！注意空中姿势和落地的顺序，动作要连贯，连贯！我给你说的都忘了？再来！”

……

“再来！”

“再来！”

“再来！”

“再来！”

随后的时间里面，球场上只有李灵“再来再来”的吼声，布挺在不停的飞扑出去，然后爬起来回到原位，继续飞扑出去中重复重复再重复。李灵不断咆哮，而他则始终沉默。一切就像寒假中的那个下雨天，唯一不同的那次只有他们两个人，今天却有一大群观众。不过布挺不在乎，他已经进入了忘我状态了，这个世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那些刚才还在肆意嘲笑他的队友们早就被吓的出不了声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拼命的训练方式，原来自己的教练是魔鬼啊……

这哪里是训练，分明是体罚！

晋静看不下去了，她想要上去阻止这荒唐的训练，却被王薇一把拉住。

“你要干什么？”

“上去制止他们！”晋静想甩脱王薇的手，不过努力了半天也没办到。“你没看到他们这样很不对劲吗？训练怎么能够这样练？会把人练死的！”

“虽然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但是布挺同学不是也没有出声抗议吗？他心里面说不定也很赞同这种训练呢。不管多累多苦多疼，他也没有放弃啊，你怎么先就放弃了呢？”

这番话说的晋静哑口无言。她仔细看过去，布挺真的一直在咬牙坚持。他每次摔在地上，晋静就禁不住要皱一次眉，仿佛他摔在地上，却疼在自己心头。

苏伟看着那么拼命的布挺，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耻。别人那么努力，自己却还要怀疑他，不管怎么样那个公认的白痴在努力，还不是为了我们球队？大家都是队友，为什么要分彼此呢？

“好了！”他冷冷地喝道，“有什么好看得？我们训练了！”这次没有人再反对他的话，都老老实实的重新开始了训练，大家都安静的很，再没有人发出一次笑声。

王薇本来也想叫晋静继续工作的，但是唤了她两声，她都仿佛全然没有听到，只是呆呆地看着布挺。只好叹口气，随她去了。

※※※

“疼！疼！疼死我了！”布挺在沙发上张牙舞爪地喊着，晋静则将他压在身下，为他抹药。

“别动！我抹不准地方啦！”晋静在布挺的后背用力拍了一下，让他老实一点，没想到布挺反应更激烈了——她拍到了肿痛的地方。

一边给他抹药，晋静一边埋怨着他：“不就是一次训练吗，你那么拼命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和教练有天大的矛盾，他借此机会整你呢。”

布挺哼哼唧唧的没有说话。晋静又问：“难道你们整个寒假都这么练的？”

“也不是整个啦，只是后半段吧。”

晋静看着布挺的后背，青一块，紫一块的，肩膀、胳膊肘、胯部、肋部……就没一块好地方。有些地方是今天的新伤，有些地方则是老伤疤。自己寒假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因为阿布穿的衣服很厚，只要表情不出卖他，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他身上有这么多的伤疤。而整个寒假他真的没有在自己面前喊过一次痛，没有皱一下眉头，她没有发觉他背着自己吃了多少苦。她原本只是以为布挺训练的认真努力，没想到却到了这种程度。

她鼻子酸酸的。

“只是……只是学生比赛而已，你干吗要这么拼命？”她喃喃道，“这不是训练，这是体罚啊！”

布挺抽抽鼻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这么拼命。”

“对不起，阿布。我不应该让你去学什么踢球的……都是我不好，害你现在全身上下都是伤……”晋静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温热的泪水滴在布挺裸露的后背上，他被吓了一跳，翻身从沙发上做起来，“哭什么啊？受伤的是我自己好不好？我都没有哭呢，你哭什么？”

晋静抽泣道：“如果不是我喜欢看到为某件事情努力的阿布，就不会让你去学踢球。阿布还像以前那样就不会搞得今天这样了。”她伸手想去抹眼泪，却忘记了自己手上刚沾了红花油。

布挺赶在前面伸手为她拭掉脸庞上的泪水。“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了。傻瓜，和你无关的！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你自责什么？”

晋静感谢布挺的安慰，但是她心里却因为这句话，隐隐有些失落。

从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布挺好像猫一样反应敏捷的重新趴在沙发上，哼哼唧唧的惨叫着。而晋静也装模作样的继续给布挺上药。

臧剑抱着足球走了进来，当他看见布挺身上的伤之后，作揖安慰道：“布兄，在下师父曾对在下所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今依在下看，布兄身上这么多伤，日后必定是人上之人！”

布挺翻了一个白眼。现在得臧剑越来越滑头了，看他这么一本正经得表情，真不知道他说的是好话呢，还是因为刚才看见自己和晋静距离过近而有意报复……

真是的，自己和晋静青梅竹马，干嘛搞到现在看见阿剑反而还要躲躲藏藏的？

哼哼，恋爱中的人，果然不可理喻！

“阿剑说的没错，阿布你以后一定很有出息！”晋静大声附和着臧剑，同时右手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两下，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正好拍在他肿起来的伤口上。

“啊——”

老巷子四十三号院传出来一声惨叫，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