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兴然撑开沉重的眼皮，落入眸光中的是女儿憔悴红肿的眼：“依依，你在这照顾我很久了吗？”

蓝洛茵那一刀扎得可真狠，简直是想要了他的命。

不，二十几年前，她就想杀了他的，如果不是他国王用E国安危逼迫她，她又岂会就范？

只是，他费尽心思娶到的只不过是具躯壳而已，她的灵魂早给了方子瑞，还有她肚子里的孽种。

在商场上混久了，难免结下几个仇家。可论最想杀他的人，蓝洛茵若自称第二，没人敢说一。

枕边最亲近的人，却是时时刻刻想着要他的命。

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讥讽，也是悲哀。

他的人生无疑是成功的，他将卓氏推向前所未有的巅峰。而他的感情是失败的，费尽心力娶来的女人一直想要杀他。

“爹地，你总算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伸手揉了揉眼角，尽量使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不那么憔悴。

“我没事了，你守了一夜了，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对于这个女儿，他称不上多么喜爱，却因血浓于水，又是他唯一的骨血，便多了几分温柔。

卓依依挤出笑容：“我没事的，一点都不累。我去给你找医生来看看。”

不敢和爹地共处一个室内太久，怕他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只能用这种逃避的方式与他维持着并不特别深厚的父女情，心深处她很明白自己在父母心目中的份量。

她只是父亲留住母亲的一枚棋子，是母亲向父母妥协的一个见证。

每次面对别人羡慕的眼光她只觉得无比讽刺，她算什么呢？

一个交易的产物，爹不疼，娘不爱。

很快医生来了，帮卓兴然仔细做了检查，高兴地卓依依说明，卓兴然的伤口恢复得很好，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只要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卓依依开心极了，凝结着层层愁绪的眉宇舒展开来，如同穿透雨云洒下的阳光，扫去满脸阴霾。

“放心吧，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有事的。”他底子好，在医生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速。

“嗯。”卓依依点点头：“爹地，你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你做。”

面对女儿明媚灿亮的脸和几分刻意讨好亲近的小心翼翼，卓兴然心底泛起酸楚。

他将所有精心全投注在那个对自己满心怨恨的女人身上，忽略了自己的女儿。

她才是他应该要重视的女儿，他生病时，会为她难过，他受伤时，会为他心焦落泪，默默守候，不眠不休。

“随便吧。”疲惫爬上眉梢，知道蓝洛茵不会来看他，还是忍不住期待。

人总是这样的，惦记着得不到的，后悔着已失去的。

这次与卓兴然说的话，比他们过去一年说的加起来还要多，卓依依已经很满足了。

不管怎样，这次她绝不会轻易原谅蓝洛茵。哪怕，她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不会愚孝到信奉“天下无不是父母”这句话，她差点儿就杀了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

*

卓依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守在客厅里的蓝洛茵站起来，迎上去，伸手要去握她的手。卓依依一个轻巧的转身避开了去，蓝洛茵讨好的手僵在半空。

罗佳在一旁看得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哎，公主与小姐的关系越来越僵，她真的很想帮帮她，却不知该从何处插手？

卓依依的排斥，蓝洛茵眸子一痛，压得嘴角弯不出笑纹：“依依，你饿了吧？罗佳去把燕窝粥拿来。“

罗佳一个“是”字还未出口，卓依依先声夺人：“不用了，我不饿。受伤的是我爹地，他是病人更需要营养和照顾。”

话如针密密扎入蓝洛茵心头，一个个小孔，宛如马蜂窝，流不出血来却异常疼痛。

“小姐，你……”罗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样的言语暴力比任何方式都伤人。

不止蓝洛茵通过，卓依依心里也十分难过。

不管怎么说，她是她的母亲。在伤害她的同时，她的心也在滴刀。

她说得绝情，心越疼痛。

“罗佳，请你记清自己的身份，别仗着自己的王室侍女就可以在我卓家指手画脚。”愤愤然，怒目喷火，指向罗佳。

她不敢公然与母亲对抗，只能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依依，你怎么可以这么跟罗佳说话？她不是什么下人，她是自幼跟我一直长大的好姐妹，她是你的长辈。”她这么没礼貌，蓝洛茵实在很心痛。

“呵呵……”嘲讽的笑无比刺耳，激得蓝洛茵心慌莫名：“是啊，在你心目中，谁都比我重要。既然你这么不在乎我，这么恨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我知道的，你是为了保护那个孽种才留下的我。你也可以在她失踪后，杀了我啊。”赤红的眸子掩饰不住的怨恨。

她真的好恨，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生下她？

就为了让那个杂种好过一点，就可以牺牲她吗？

呵呵……

E国最受人爱戴尊敬的长公主啊，她可真是一个好母亲，好女人。

只是，她对任何人都温柔以对，为什么偏偏对她这么残忍？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小姐，你不要这样说公主好不好？她是你的母亲啊，她怎么会不爱你呢？她是爱你的啊。”罗佳急急为蓝洛茵辩护，却更加激发了卓依依反骨。

美丽的眸子迸出骇人精光，精致的脸庞开始扭曲，鼻息喷出灼热怒火，扬起狠狠甩了罗佳一巴掌。

清脆的响起震得三个人同时一愣，卓依依愤怒的眸子划过一丝震惊，转身就走。

蓝洛茵严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站住！”

罗佳急急拿下捂住脸颊的脸，努力挤出笑：“公主殿下，你还没吃早餐，我让厨房煮你爱吃的红豆粥，还有小馅饼，我去给你盛，好不好？”

她已经做得这么明显了，蓝洛茵岂会不知道她的用意。

是的，她的心底更偏爱年幼就屡遭陷害，灾难不断的梦遥。她也时常沉浸于相信梦遥的幻境里，忽略了依依。

她承认她没有尽到一个当母亲的责任，让她承受了很多委曲。

但一码归一码，她对不起她，她可以怨她，怪她，却不能成为她叼蛮任性的借口。

罗佳和段蕙从小就跟着她，名义上是主仆，可她从未看低过她们，情感上更把对她忠心耿耿的她们当成她的好姐妹。

嫁到卓家二十年了，段蕙为了救梦遥，直至下落不明。罗佳一直在身边照顾她，维护她，她不敢想像没有罗佳在身边，她能不能熬过思念女儿的日日夜夜。

可以说，罗佳是她另一个至关重要的亲人。

卓依依出身名门，受的是贵族淑女式的教育，举手投足间都应该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她居然变得这么蛮不讲理，竟然对罗佳动手。

从小到大蓝洛茵从未用这样严肃的口吻跟她说话，卓依依上楼的脚步顿住，却没有转身面对她。

背脊挺得直直的，透着倔强与骄傲。

她知道母亲要她做什么，但她没有错，她绝不向罗佳道歉。

都是她咎由自取，仗着母亲敬重她，就连她都想管了吗？

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她只不过是母亲身边的侍女而已。

“依依，向罗佳道歉。”冷肃的声音带着一丝迫人的高贵，柔柔弱弱的她自有一股公主的威仪。

敛去温柔笑意的眉宇，紧锁着一抹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仪。

“殿下算了，小姐好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一时情急。我没事的，别为了我，破坏了你们母女的感情。”罗佳很是自责，都是她太多事了，才会把事情弄得这么僵。

公主和小姐关系已经很僵了，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她的本意只是想缓解她们的紧张，没想到弄巧成拙。

“不是故意的？巴掌会自动跑过来扇你吗？别为她解释了，她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话是对罗佳说的，却是说给卓依依听的。

卓依依仍没有转身，只定定站在那，手握成拳，苍白的俏脸上划过一抹恨和无限惆怅。

教养告诉她，这次确实是她做的不对。

不管再怎么生气，她都不能动手打人。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长辈，母亲待如亲姐妹的侍女。

只是，她胸臆间有股无名的怒焰在流蹿，狂烧，灼得她整个人快要发疯了。

是罗佳自己倚老卖老，撞到枪口上来的，是她自己活该。

母亲捅了父亲一刀，几乎要了她的命。

而在父亲伤重病危时，母亲居然无动于衷？

夫妻做到了这个份上，还在一起做什么？

只是，为了利益，为了所谓的面子和王室尊严吗？

“依依，别忘了你自幼学习的礼仪和教养。”蓝洛茵加重了语调，她不能纵然她这么叼蛮任性。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的路还很长。

家人可以让着她，外人却会十倍百倍还击她。

她要让她明白是非对错，做错了，就要道歉，而不是仗着自己的出身就为所欲为，不顾后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