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洛茵回到卓家，心境上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却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问了管事卓兴然在哪一家医院，她换了身衣服，在罗佳的陪伴下来到他的病房。

站在病房门口，与罗佳四目相对，心中忐忑不安。

论狡猾或心计，她学了一辈子都不是卓兴然的对手。

有些事是天性，不管后天怎么努力都办不到。

“公主殿下……”见蓝洛茵迟疑不决，罗佳轻唤了句。

“敲门吧。”既来之，则安之。

而且，她一秒都等不了，她一定要知道卓兴然的诡计。

这次他故意刺激她让她刺伤他一定是个阴谋，可她想不出他这出苦肉计要对付的人到底是谁？

罗佳点点头，轻敲了两下门。

有人从里面拉开门，露出一张清秀美丽脸庞。

水眸掠过一抹惊诧，转瞬被冷漠取代。

静静忤在那，不说话，也不让蓝洛茵进去。

眼中的淡漠疏离和防备，如同一把刀刺入母亲的心脏，痛得不可自抑，又无法宣诸于口。

“小姐……”罗佳忍不住开口唤道。

卓依依声音冷若寒霜：“你来做什么？”

“……”本能张了张嘴，罗佳终是不敢再多言，深怕一个不慎再度坏了蓝洛茵和卓依依的关系。

默默退后了一步，垂下的头落成恭敬的姿势。

“我可以进去吗？”对于越来越叛逆的女儿，她满心愧疚又无奈。

太多的话卡在喉间，吞不下去，也无法喧之于口。

“对不起，我爹地伤得很重，医生说他必须好好静养，不能情绪起伏太大。”极度的冷漠是她无言的指控。

被亲生女儿挡在门外，蓝洛茵很是无奈。

现在的她实在不想和她起冲突，但她必须见卓兴然一面。

有些事，她必须问清楚。

哪怕他说谎或不说，她要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分析出他的动机。

或许论狡猾和心机，她都比不上他。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和一套说话行事的方式，她相信夫妻二十几年，她能从中分析出一些她要的信息。

蓝洛茵幽幽叹了一口气：“依依，打了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不必道歉，你是王室尊贵的长公主也是我的母亲，你教训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敢怪你。”赌气的话更加刺痛了母亲。

蓝洛茵整个人僵住，气氛很是尴尬。

愧疚在眸底氤氲开来，凝成蒸腾水气。

她实在是不会当母亲，她太自私了，这些年一直沉浸于自己的情绪里，忽略了女儿。

是的，她说得对，她的心里没有她的位置就没有资格教训她。

蓝洛茵和卓依依站在门里外，只有咫尺之遥，却似隔了千山万水。

“依依，你怎么能跟你妈咪这么说话？”一声斥责来自病床上虚弱的卓兴然。

“爹地，你醒了啊？”顾不得正在被骂，卓依依笑容明灿似花。

快速转身奔向卓兴然，坐在他床边的椅子，满脸笑容似雨后阳光，明晃晃显示出她的好心情：“爹地，医生说，你醒来就可以吃东西了，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厨房做了送来。”

卓兴然一脸严肃，病重腊白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快向你妈咪道歉。”

笑容凝结成冰：“爹地，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你的伤才刚稳定下来，必须静心休养。”

“依依，她是你的妈咪，你的教养和孝心哪去了？”脸色益发苍白，混沌的眸子绽出精光：“快跟你妈咪道歉。”

卓依依倔强地抿直双唇，一言不发。

父亲被母亲伤得这么重，她实在不愿意让他在这时候生气，难过。

但她真的对母亲彻底失望了，她的心里除了不知生死的孽种就是王室荣誉。

她在她心里连一个下人都比不上，既然她从未拿她当女儿对待，她又何必再眼巴巴去祈求她施舍一点点母爱？

空气陷入凝重的沉默，蓝洛茵很想开口替卓依依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她含怨带怒的眸子时垂下了头。

这样的本末倒置，蓝洛茵处于尴尬的境地。

“依依，还不快向你妈咪道歉。”寒霜般的静谧中，卓兴然的话更添几分霜寒。

卓依依死死咬住下唇，咬出了血，尝到那股腥甜的涩。

“依依……”又是一声暴吼，蓝洛茵跨步进了房间：“卓兴然，你别为难依依。”

斜飞入鬓的眉角颤动了几下，迎上蓝洛茵没有半分愧意的眸子，心下惊涛骇浪，表上却沉静似水：“她是卓兴然唯一的女儿，卓氏将来的继承人。她可以叼蛮，却不能任性，她对别人蛮横，却不能不孝顺。”

卓兴然字字如刀，尖锐的刀锋堪堪割过众人的心，悬了寸许，没有割到不痛，却让人轻易感受到了那份冰凉。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僵，连空气都凝结成团，不能流动积压成云，挤得人心惶惶。

纵然蓝洛茵再不认为卓兴然的为人，她也必须承认卓兴然这话很道理。

百善孝为先，孝顺的人坏不到哪儿去。

“对不起。”声音细如蚊蚋，手握成拳，藏在裙子的褶皱里掐出了几道鲜红的血印。

就算她再生气母亲的行为，还是改变不了她生养自己的事实。

为了爹地的身体着想，她应该做一个孝顺的女儿。

哪怕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她要道歉，为父亲折腰。

“依依，你说了什么？我是从小都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圣贤都会犯错，我们哪能不犯错，知错就改，不在同一件事上跌倒两次，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经管者。”卓兴然很少用这么严厉的口吻跟卓依依说话。

“卓兴然，够了，我已经原谅依依了。”知道他是为女儿好，可依依自幼好面子，更没受过这样的委曲。

看到她的唇咬出了血，她实在不忍心。

“对不起，妈咪。”说完深深一鞠躬，并没有直起身的打算。

卓依依此举无疑是“啪啪”用行动打了蓝洛茵的脸，深深的无助感自脚底升起漫延至周身四肢百骸。

往后趔趄了好几步，罗佳及时扶住了她：“公主，你没事吧？”

紧了紧手，朝罗佳轻摇了摇头，深怕她又说出什么来。

抬头挺胸，恢复她公主的高贵与威严：“好了，依依，我原谅你了。我们之间本就有些误会，解释开了就好了。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想跟你爹地谈一谈。”

端庄高贵，仪态万方，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高傲。

那是她身份的象征，自幼镶入骨子里的高贵。

蓝洛茵虽不爱她，却也没有在她面前端过公主的架子。

突然面对她这副样子，卓依依一时竟生出了几分敬畏，本能想要依从她的话去做。

一时被她的气势所慑，竟本能想要转身顺从她的指令。

刚刚转身，蓦然想起父亲的伤是母亲刺的，她差点儿就杀了他。而她现在火急火撩来，必然是有什么大事。

若是一言不合，再给他一刀，他哪还有命在？

“你们谈吧，我到里面去给爹地熬粥。”卓兴然住的是高档套房，带有卫浴，厨房和客房。只要不离开这，她就有办法阻止母亲再伤害父亲。

“依依，你不是要回去让厨师让我做吗？就炖些汤吧，我今天特别想喝鲜鱼汤。”没想到卓兴然会这么支开她，一时怔在原地，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蓝洛茵能理解卓依依对她的防备，毕竟，她才差点儿杀了她的父亲。

或许，对他而言卓兴然是禁锢了他一生的魔鬼。

可他对卓依依却一直算得上是名慈父。

立场不同，思维方式不同，她又怎能要求依依和她有一样的感觉？

“爹地，你才刚醒来，还是先吃点清淡点的粥吧。鱼汤我打电话让厨师做了送来就好了。”忙不跌掏出手机欲打电话，就算被责骂，她也不能让父亲置于危险之中而不理。

“难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靠在床上，惨白的脸色透着动怒的铁青。

“爹地……”卓依依垂下头，手足无措。

她真的不明白爹地为什么要这么维护她？

就算爱也不能这么没有尊严吧？

她差点儿就杀了他，万一……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爹地就听话。”板起脸来，丢下严肃的一句。

卓依依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看着卓兴然，嘴唇嗫嚅，张了又张。俏脸胀红到苍白，垂首而立，不肯离开。

蓝洛茵心如刀割，世上没有一个母亲愿意看到女儿被如此为难。

可有些事她不能让依依知道，所谓秘密都是带刺的。

握在手上难免被扎伤，不知道的时候最快乐。

空间沉静如斯，气氛越来越凝重，压在心头令人透不过气来。

将自己的唇咬得鲜血淋漓，宛如嗜血魔女。

她知道父亲做的决定，没人可以违逆。

他对母亲的爱很深很深，深到不惜用伤害来让她注意到他的存在。

她体会不了这种畸形疯狂的爱，也不想知道。

她只希望一家人能够好好的，好好活着，哪怕相敬如宾，相对无言，就这么难吗？

转头深深看了父母一眼，垂首快步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