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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5 三大宗姓(2)

    作品:《运途

    出面

    刘宝家的身后,跟着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雷镔力和李理。

    刘宝家风尘仆仆,穿了一件破烂的军大衣,大衣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上面还有枯草和雪泥,一看就知道在雪地里打过滚。脸上胡子拉碴,而且眼窝深陷,应该是几天都没有睡觉了。

    再看雷镔力和李理,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一身破烂的军大衣,雷镔力头上还顶着几根草,李理胸前也湿了一大片,三个人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也不知道三人是怎么混进了高干病房,以三人现在的形象,平时连医院的大门都别想进来,能混进高干病房还没人拦着,也不简单。

    一见三人的形象,温琳“扑哧”一声就笑了。小妹却没笑,目光深沉了几分。

    关允也没笑,眼眶顿时湿润了。刘宝家三人落魄如斯是为了什么,为了谁,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和刘宝家三人一起长大,太了解三人的脾气了,听说他受伤严重,又是被王车军背后下的黑手,三人一怒之下,不找王车军算账就不是关允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但王车军狡猾如狐狸,不知道躲藏到了哪里,有人说王车军躲在西边的邻县,也有人说躲在东边的邻县。李永昌在孔县经营多年,在周围几个县都有关系网,王车军狡兔三窟,孔县周围四五个县,哪里都可以去,想必刘宝家几人为了追查王车军的下落,在周围各县转了一个遍!

    兄弟情谊,山高水深,不必多说什么,只看刘宝家三人的狼狈就知道他们是怎么的风餐露宿,听到一个消息之后就又连夜赶路,雪后的县级公路路况有多差,关允心里有数,相信三人不知摔了多少跤。跑了多少冤枉路,又遇到过多少次生死险情,三人才一路追到了黄梁!

    一世情,两兄弟,关允下床,向前一步紧紧握住了刘宝家、雷镔力、李理的手,只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刘宝家见关允的憔悴和伤痕,挺大的汉子顿时惊呆了,哽咽说道:“关哥,哥儿几个没本事,没抓住王车军,让你遭罪了。”

    “关哥……”雷镔力个子最高,泪却流得最多,“我对不住你。”

    “关哥……”李理瘦了几分,平常最爱干净的他,头发乱得跟杂草一样,“没能保护了你,是兄弟们无能。等找到了王车军,一定废了他。”

    几个男人之间的兄弟情谊,让场中的气氛无比凝重。温琳才意识到刚才笑得太不是时候了,忙闭了嘴,又被刘宝家三人和关允的感情而感动,红了眼圈。

    母邦芳见状,轻轻咳嗽一声:“是不是王车军下的黑手,以公安机关的调查结论为准,不要私自去报复。宝家、镔力、李理,你们听到没有?”

    “听到了。”

    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虽然三人号称无敌组合,在孔县相当嚣张,但在母邦芳面前,老实得跟好孩子一样,不敢有丝毫造次。

    “宝家、镔力、李理,你们先找地方住下,不要乱跑,我还有事情要找你们。”关允听刘宝家一说,就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王车军在黄梁,不管他躲在哪个地方,在孔县正在最后洗牌的紧要关头,他肯定会在暗中关注和捣乱。

    关允有办法引蛇出洞,抓他个正着。

    刘宝家以为关允没听清他的话,又急急强调说道:“关哥,王车军就在黄梁,你说该怎么着……”

    “不怎么着,先不管他。黄梁这么大,你能找到他藏在哪里?先住下,养好精神再说。我估计明天就能出院,出院后,再看好戏。”

    关允既然这么说,刘宝家和雷镔力、李理一点头,三人就老老实实地转身出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和关母打招呼。

    “爸妈安排好了住宿没有?”见刘宝家听话地走了,关允才放了心。三个兄弟为他付出的一切,他很感动,但不能因小失大,为了收拾王车军而搭进去自己的前途,就得不偿失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关主任不用担心,到了黄梁,这点儿小忙我还能帮得上。”冷舒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她微有局促和紧张,或许也是被关母刚才的气势镇住了,小意的样子让她更显清新。

    “本来我说由我来安排,冷姐姐非不让,说到了黄梁就得她来安排,我一想也是,就不和她争了。”瓦儿小大人一样说话了,“关哥哥,你就放心好了,有我在,有冷姐姐在,伯父、伯母到了黄梁就跟到家一样。”

    关允呵呵笑了:“谢谢冷舒,谢谢瓦儿。”

    瓦儿只笑,不说话,冷舒摆摆手说道:“不用谢我,关主任,太客气就不好了。”

    “在外面就叫我关允,要不叫我关哥也行,一口一个关主任,太生分了。”关允有意拉近和冷舒的距离。冷舒也确实对他还不错,一直陪在他身边,还十分照顾他的父母,不管冷舒是因为冷枫或冷岳的关系对他好,还是别的原因,他都要领情。

    “嗯,关哥。”冷舒听了关允的话,笑逐颜开,“关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母邦芳见关允这么受欢迎,也心满意足地笑了。

    不一会儿,关成仁从外面回来了,拎了几瓶罐头,全是关允爱吃的糖水罐头。父爱如山,虽然关成仁话说得少,但一举一动还是表现出对关允的疼爱。

    又说了一会儿话,关允见父母累了,就让温琳带他们去休息:“爸、妈,你们先休息一下,没什么事情,明天就回去吧。我明天就能出院,可能在市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什么时候回孔县还不一定。你们也看到了,我没事。”

    “不行,再等两天再回去,你现在的情况还不好说。”关成仁不放心地说道。

    “明天就回去,关允既然没事,我们留下来只会妨碍他。”母邦芳不容置疑地说道。

    关成仁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那就明天一早回去。”

    父母争论了一辈子,每次都以老妈的胜利而告终,关允早就习惯了二老之间不算争吵的争吵,就笑着说:“不要耽误了学生,快放寒假了,要加紧复习功课了。”

    一提学生,老爸就归心似箭了:“就是,明天一早就回去,落了不少课。”

    小妹悄悄朝关允竖了竖大拇指,对关允的手法表示赞赏。关允笑了:“小妹,你要好好学习,争取明年也考上京大。”

    和家人在一起总是让人心情愉快,关允送走了家人,心中也是微有失落,好在还有瓦儿和冷舒陪他。温琳虽然也想留下,但她还是很懂事地随关父关母一起走了,照顾关父关母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关允看出了温琳的心事,想安慰温琳几句,但人太多,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只好看着温琳依依不舍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关允、瓦儿和冷舒。冷舒又坐在一旁静静地为关允削苹果,她十指尖尖,轻柔而轻快的动作颇有美感。

    瓦儿累了,斜斜地靠在关允的身边打瞌睡,关允不忍吵她,就由她压酸了胳膊。恍惚间,病房内静可听到几人的喘息声,仿佛时光停止了流动,关允静卧床上,瓦儿如小猫一样伏在一边,冷舒静坐一旁,只细心地削一只苹果……难得的温馨怡人的时光。

    就连关允也将市委纷乱的局势抛到一边,不再去想,只想享受片刻的宁静。其实他知道,此时的市委不一定会有多大的动荡。

    一个念头闪过,老妈怎么会知道京城三金,真是奇了怪了。又一想,金一佳去了哪里?才想了一想,就一阵困意袭来,关允不知不觉睡着了。

    关允是酣然入梦了,金一佳却步履匆匆来到了市委,在市委一间办公室里,见到了夏德长。

    夏德长精神状态不错,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一见金一佳就说:“一佳,你来得正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姨父,夏莱怎么还联系不上?”金一佳没接夏德长的话,她有点担心夏莱。

    “夏莱不会有事。”夏德长喜形于色,先不管夏莱的问题,又说,“孔县的盘子马上就要定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利用冷枫迫切想要坐上县委书记宝座的心理,从他身上榨取更大的政治利益。一佳,你对政治问题一向有见解,而且最近一直在孔县,你说说看,应该从哪方面下手才能让冷枫妥协?”

    金一佳愣住了,直直地看了夏德长半天,冷冷地冒出一句:“姨父,夏莱已经有四五天没有消息了,你不关心她,就只关心你的政治利益,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夏莱的人身安危?”

    夏德长一脸愕然:“夏莱大活人一个,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是去暗访什么旅游黑幕,她之前也说了,可能要一周不联系……一佳,你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金一佳没来由心中一阵厌恶,再也不想听夏德长说什么了,转身就走,“我还有事,姨父,再见。”

    离开夏德长的办公室,金一佳心中有说出来的憋闷,匆匆下楼,走到门口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人身上,站定一看,正是冷枫。

    “冷县长。”金一佳突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

    幕后人物

    冷枫站住,微一点头:“一佳,有事?”

    金一佳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一个角落,示意说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冷枫也不多说,当前迈步走了过去,金一佳紧随其后,来到市委大院平常少有人至的石亭中。石亭还有残雪未消,也没法坐下,二人就站着说话。

    “孔县下一步,会是一个什么局面?”金一佳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心里所想,而是先试探地抛出了一个难题。

    冷枫多少猜到了金一佳和他对话的本意,说道:“市委还在开会研究,结果要明天才能出来。现在形势很复杂,一言难尽。”

    金一佳点了点头,犹豫一下,想起夏德长迫切的神态,她深吸了一口气:“冷县长,刚才我和夏德长见面了。”

    “哦……”冷枫并不多问,只是静等金一佳的下文。

    “夏德长问我,怎样才能让你妥协?”金一佳一狠心,说出了实情。

    “夏部长刚刚找过我了,和我谈了半个小时,还和上次在省城见面一样,没有达成共识。”冷枫微微点头,“谢谢你的提醒,一佳,我和夏部长在许多问题的看法上不一致,他想要的不是我妥协,而是让我放弃原则。而我的原则就是,原则问题,不能让步。”

    “我希望冷县长能留任孔县,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不会推辞。”金一佳在亲情和事业的选择上,向事业倾斜了几分。夏德长对关允看不过眼也就算了,对夏莱也是不闻不问的态度,让她无法容忍。

    “谢谢你,一佳。”冷枫点点头,起身就走,“替我转告关允,让他安心休养,孔县变不了天。”

    冷枫的话,铿锵有力,透露出毫不妥协和必胜的气势。

    望着冷枫宽厚的后背,金一佳蓦然一惊,才发现,冷枫的后背比他正面更有霸气!

    走出市委大门的时候,金一佳注意到有一辆省委牌照的汽车正好开进了市委,不由心想,一个小小的孔县,还真是牵动了各方神经,省委出动了一个夏德长还不算,又有哪个高官亲临市委了?

    黄梁市委,真是热闹了。

    但冷枫真能留任孔县吗?冷枫留任与否,对金一佳在孔县高效农业的投资布局至关重要。她虽然相信冷枫的手腕和背景,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想了想,拿出电话拨通了京城。

    “爸,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

    “说吧闺女,有什么事情要和老爸探讨。”电话里传来金一佳熟悉的亲切平和的声音。

    “爸,孔县现在的局势到了一个节点,我看不透,你帮我分析分析……”金一佳将孔县现在的局势和市委的动荡,一五一十地说了。

    电话一端沉默了片刻,问道:“夏德长真去了黄梁?”

    “我刚才都见他了。”金一佳气犹不平,“姨父的所作所为让我很失望。”

    “不许评价长辈。”金父威严地制止了金一佳,“夏德长再怎么着也是你的长辈,你不够资格评判他的为人。就事论事地说,他插手孔县局势的出发点是对的。他在省委的局面很被动,调到燕省的一步,是迫不得已的安排,如果他不能尽快打开局面,他想在燕省的一任上有所作为,就很难了。”

    “他就不该来燕省,老老实实在京城等机会多好。”

    “话也不能这么说,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位子,可不好等,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谁都会动心。夏德长平生又最爱玩弄权术……咳咳,最爱弄险,他迈出这一步,也需要很大的勇气,走的不是寻常路。”

    “爸,我是在问你能不能出手拉冷枫和李逸风一把。”金一佳焦急难耐了,“不想听你长篇大论地分析夏德长在省委的局面。”

    “闺女,任何人做事情都有出发点,也都和自身环境有关,夏德长为什么要借机拿捏冷枫一把?还不是想让冷枫为他所用?不过要我说,他打错算盘了,冷枫虽然是冷家弃子,但也不会任由别人摆布。你还说要我拉冷枫和李逸风一把,不用,李逸风和冷枫背后的力量,已经联手了。”

    “真的?”金一佳一时震惊,她虽然不太清楚李逸风和冷枫各自背后的力量都有多么深厚,但也知道李逸风和冷枫的后台不是同一阵营。能意外联手,可见有人做得太过分,天怒人怨了。

    “本来我想劝劝德长,不要太冒进了,后来一想,当初他非要空降到燕省,我都没有劝住,现在再劝,他更听不进去,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如果德长知道,正是他的出面才促成了李逸风和冷枫背后力量的联合,他肯定会后悔去了黄梁。听说,双方已经达成了共识,派出一个代表前往了黄梁市委。”

    “啊?我刚刚在市委门口看到一辆省委的汽车,难道是……”

    “好了,不说了,你忙完孔县的事情就赶紧回来,要是再不带来一个男朋友,到时你妈再帮你安排相亲,别怪老爸不替你打掩护。”

    “知道了,爸。”金一佳拉长了声调,语气温柔了许多,“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一个乘龙快婿。”

    “我当然相信闺女的眼光。不说了,我还要去一趟办公室,走了。”

    金一佳喜滋滋地合上了手机,原地不动想了一想,又自得地一笑,转身走了。

    当金一佳的身影走出市委大门的时候,从省委来的专车已经停在了市委后面灰色常委楼的门前。从车上下来一人,灰色上衣,黑衣裤子,瘦而干练,年约四十七岁。他一下车,冷岳就匆忙而恭敬地迎了过来,微微弯腰致意,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

    来人微一点头,并不说话,冷岳就头前带路,引他绕到后面,从一条平常闲人免进的通道上了小楼。

    省委神秘人物到来,既没有迎接的排场,甚至连市委一号二号都没有出面,不知是神秘人物的分量不够,还是有意低调安排。

    小楼二楼,市委书记办公室,蒋雪松正愁眉不展地喝茶,他告诉师龙飞除非有重大事情,否则谁来也不见,尽管已经关紧了房门,但刚才和呼延傲博的争论好像还在耳边回响。

    真烦!

    蒋雪松在黄梁市委书记任上三年,一直给人儒雅的形象,凡事举重若轻,从来不徐不疾,即使最初来黄梁时被人当面顶撞,也未曾发过一次火。

    但今天,蒋雪松失控了,控制不住地发火了,他一扬手打碎了自己最心爱的一方易砚。

    易砚产自燕省易州县易水河畔,以石质细腻、工艺精湛著称,易水河,正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易水。蒋雪松打碎的易砚是他以前最得意的一个门生外放到易州县担任县委书记时,特意请当地名望最高的工匠精心雕刻而成,一条蓄势腾飞的巨龙脚踏祥云,雕工一流,质地一流,是他的最爱之一。

    如今一怒之下被他扬手打碎,尽管是盛怒之下,还是不免心疼。

    文房四宝是古代文人的最爱,放在书房之中,各归其位,随时可以供主人挥毫泼墨。如果文房四宝都放对了位置,用起来就顺手,用得顺手,才能将胸中的锦绣文章挥洒在方寸之间。一个班子的人事配备也是同样的道理,身为班长,只有班子成员都用得顺手,才能下好黄梁市的一盘大棋。

    可惜的是,身为班长,蒋雪松直到今天才悲哀地发现,三年了,整整三年的任期,他还没有下活黄梁这盘棋!

    想当初刚刚上任黄梁,他踌躇满志,原以为以他的手腕执掌黄梁,必能半年打开局面,一年站稳脚跟,两年后调整人事,三年定下大局,任期最后两年敲定他对黄梁的整体规划。然后,留下名声带走政绩,从而让黄梁市成为他的发迹之地,让一枕黄粱的传说在他的身上美梦成真!

    不承想,他步步为营精心设局,三年间,虽说有过波折起伏,但一切还算顺利,眼见如果最后两年可以顺利推动他的大计,那么他的黄梁一任就算大功告成了……却因孔县的问题而节外生枝!

    难道说在孔县问题上,他用力过猛,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蒋雪松不肯承认他的失败,三年了,在和呼延傲博的无数次明里暗里的交手中,他一直稳居上风,怎么可能在标志着他和呼延傲博谁主沉浮的关键一战上失利?

    呼延傲博主张冷枫就地接任孔县县委书记,他不同意。如果不是冷枫,孔县的局势也不会失控,正是冷枫的固执才让他掌控孔县的计划败北,他能让冷枫顺利全盘接手孔县?休想!而且李逸风为冷枫完全荡平了障碍,冷枫接手的话,孔县有可能会完全脱离他的控制。

    但以呼延傲博为首的数名常委,联合向他施压,坚持认为孔县县委书记一职,必须由冷枫接任。甚至就连一向在许多大事上持中立立场的崔同,也坚定地支持冷枫。形势大有失控的迹象,作为市委一号的权威,有可能完全葬送在冷枫的任命问题之上!

    蒋雪松几乎要出离愤怒了。

    “咚咚!”师龙飞轻敲两下,推门进来:“蒋书记,我刚才看到楼下停了省委三号车。”

    “什么?”蒋雪松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去向已定

    由于起身过急,茶杯被衣袖带动,精美的茶杯摔到了地上,摔得粉碎。溅起的茶水洒在了脚上,烫得蒋雪松差点惊叫出声。

    还好,他控制住了情绪,只是微微一皱眉头,不理掉在地上的茶杯,又坐回了座位:“你没看错?”

    虽然蒋雪松对师龙飞各方面的表现都很不满意,就连师龙飞敲门的声音也让他觉得不够标准,但在没有挑选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秘书之前,师龙飞还必须跟在身边,况且师龙飞对他也算尽心,就是能力有限,除了尽职尽责之外,在他眼中再无优点。

    或许,师龙飞担任一个生活秘书最合适。

    “没看错,省委几号坐哪个号码的专车,我还是能记得清楚。”

    蒋雪松无力地挥挥手:“你先去吧。”

    “蒋书记,要不要先收拾一下茶杯?”师龙飞小心翼翼地请示。

    蒋雪松微露厌烦之色,摆了摆手,连话都懒得再说一句。师龙飞会意,悄然退了下去。

    他就是不喜欢师龙飞这一点,明是有眼色,其实还是不够机警,在领导心烦意乱的时候,非要收拾什么茶杯,不是添乱嘛?

    蒋雪松来到窗前,向下一看,心中顿时一凉,楼下停着的正是省委三号的专车……但省委三号怎么会无声无息地现身黄梁市委?

    身为市委书记、市委班子的班长,最大的权威不是一言九鼎,也不是牢牢地掌握住市委的局势,而是作为省委派来主持黄梁全面工作的地方大员。他的一言一行其实是代表省委在执掌黄梁,也就是说,他和省委的关系要比班子里任何一人都更密切。

    省委有任何风吹草动,有任何关于黄梁人事方面的调整,有任何省委领导要来黄梁视察工作或是私人走动,他都要比别人抢先一步知情!

    但省委三号的专车出现在了黄梁市委,他不但事先毫不知情,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有人通知他一声,竟然是……竟然是师龙飞看到了专车才知道省委三号人物莅临黄梁,这是何等惊人的大事!

    省委领导人到市委,不但事先没有通知市委书记,到了之后,也不和市委书记第一时间会面。蒋雪松心底蓦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官场中人最怕的就是没有知情权,知情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政治地位!失去知情权,就是失去政治地位的开始。

    今年黄梁市的冬天,真是寒意袭人。

    一个班长,上,不能第一时间知道省委的动向,下,不能让副班长跟随脚步,不能让整个班子服从指挥,就是两重失败。蒋雪松第一次失去了自信,没来由一阵心慌,难道说一个小小的孔县也会成为他的滑铁卢?

    又想起冷枫的固执和关允的才华,蒋雪松告诫自己,是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不管怎样,他也要从冷枫身上找回平衡,就算阻止不了冷枫就地扶正,也要从冷枫身边夺走关允,让关允为他所用。否则,冷枫主持了孔县全面工作,又有关允相助,还不得把孔县经营得密不透风?

    还有,在县长人选上,他也要安插自己人,不能让冷枫一枝独秀……蒋雪松还是想不通一点,呼延傲博不遗余力地维护冷枫倒也说得过去,没听说崔同和冷枫有什么关系,崔同怎么又力挺冷枫了?

    难道是因为关允的缘故?

    想起关允初来黄梁市就惊动了崔同亲自打电话安排高干病房,蒋雪松就更坚定了要调关允到身边的想法。他果然没有看错关允,这个年轻人是一个人才,或许不久的将来还会成为一个人物。关允还没有真正地调进黄梁市委,就已经引起了崔同的关注,他才多大?如果真给他一方舞台,会不会成就黄梁市的第二个传奇?关允一遇风云便化龙,让他待在孔县,真是屈才了。

    不管夏德长如何反对他任用关允担任秘书,他是不管了。如果关允的到来能成为他和三大宗姓之间的新桥梁,能争取到崔同的支持,他任期最后两年的大计,也许还有可能顺利实施。

    崔同……蒋雪松眯起了眼睛,想不明白,崔同怎么就对关允特别关注了呢?

    “蒋书记。”

    门外突然传来了冷岳的声音。

    蒋雪松应声说道:“进来。”

    冷岳进来,斟酌一下说道:“蒋书记,省里来人了。”

    一句话说得蒋雪松心头大跳,省委来人,不是他最先得知,也不是呼延傲博最先接待,却是市委秘书长冷岳出面。联想到冷岳除了黄梁市委秘书长之外的另一重身份,他一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就问出了口:“哪位领导大驾光临黄梁,怎么也不事先通知市委一声?”

    “说是私事,不想惊动市委。”冷岳恭恭敬敬地回答。

    “领导有什么指示?”

    “想请蒋书记过去见个面。”

    “好。”蒋雪松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领导在你的办公室?”

    “是。”冷岳神情依然恭谨,“领导正好托我办一点儿私事,就直接到了我的办公室。”

    “哦。”蒋雪松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声,起身出门,朝冷岳的办公室走去。

    省委三号是省委副书记齐全,蒋雪松和齐全的关系说不上好,也不能说坏。既然是三号车,车上必定就是齐副书记了,蒋雪松就没有多想,来到冷岳的办公室门口,故意放慢了脚步,冷岳就快步绕过蒋雪松,轻轻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淡定,平和,不徐不疾,流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声音不大,却让蒋雪松大吃一惊,怎么不是齐副书记的声音?刚才和冷岳一番对话,都没提领导的大名,是觉得既然坐三号车,肯定就是三号人物齐全,怎么会不是齐全本人?

    谁敢越级坐三号专车?

    推门进去,蒋雪松看到坐在冷岳座位上那瘦而干练、四十七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时,一时惊呆了,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坐省委三号的专车以私人的名义来市委,而且还是在眼下的节骨眼儿上,施施然坐在了冷岳的办公室里?

    不过,蒋雪松毕竟久经官场,一瞬间想通了其中的环节,眼前之人肯定是为了冷枫的事情而来,否则他不会坐在冷岳的办公室里。但他又特意坐了省委三号的专车,而省委三号据传是李逸风的官场引路人,言外之意就再明显不过,他一人现身,等于身兼两大重任,一是为了冷枫的前途,二是为了李逸风的下一步。

    蒋雪松心中喟叹一声,终于还是惊动了省委高层,孔县的事情终于还是被扩大化了,没有将孔县的事情控制在黄梁市的范围之内解决,就是他的无能。

    “蒋书记,我不请自来,你肯定不会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了?”来人站了起来,脸露微笑,主动和蒋雪松握手,“我来得不是时候,正赶上孔县出了事情,听说市里正在研究孔县的班子调整?希望我没有影响你们的正常工作……”

    冷岳悄悄退了出去,还掩上了房门。他一出门就拿出了电话,压低声音说道:“人到了。”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冷枫的声音:“几成把握?”

    “十成!”

    “是不是太乐观了?蒋雪松会让步?”

    “再不让步,就是看不清形势了。”

    “好,我等最后结果。”

    冷岳迟疑一下,没有忍住心中的疑问,“你什么时候回京一趟?也许认个错,做做样子,就会有缓和的余地,你的处境也不会这么被动了。你看现在,在县处级的调动就这么麻烦,怎么迈入副厅?”

    “回京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不方便谈这个。”冷枫沉默了一会儿,“不管怎样,谢谢你。”

    “跟我就不要客气了,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在黄梁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下一步已经定了,不是回省就是回京,大概半年后。”

    冷枫和冷岳的对话,以及市委动荡之中新增加的变数,关允一梦到下午,自然不得而知。他人在黄梁,有没有做黄粱一梦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当他一场大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睁眼一看,冷舒不见了,瓦儿也不见了,只有金一佳坐在一旁。

    “你醒了。”金一佳递上了热水,“你睡得真香,外面就算打仗估计你也醒不了,真佩服你,现在这么紧张的关头,你还能呼呼大睡。”

    “不睡又能怎么着?现在我无权无势,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还不如做一场春秋大梦。”关允喝了水,精神状态大好,“瓦儿和冷舒呢?”

    “冷舒去陪你爸你妈了,她想尽尽地主之谊,瓦儿陪李逸风回省城了。”

    “瓦儿走了?”

    关允一惊,瓦儿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又一想,立刻想通了:“李书记的去向定了?”

    “算你聪明,总算想到正题了,不是只关心你的瓦儿妹妹为什么不辞而别……”

    “说正事,别打岔。”关允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李逸风的下一步。

    “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处长!”

    石破天惊

    关允又惊又喜,李逸风因祸得福,一步迈入了省委组织部最关键最重要的干部处,完全就是惊天的逆转!

    诚然,干部二处处长也是处级,李逸风以县委书记的身份调任,算是平调,而以李逸风担任了数年县委书记的资历,下一步升至副厅也是理所应当。平调,似乎屈就了。

    不过不要忘了李逸风向市委请辞是基于大坝的重大质量问题和重大安全事故,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毕竟是有重大责任在身。他又是主动请辞,按照惯例,他应该会背一个处分,调一个闲职,至少也要闲置两三年时间才能东山再起。

    最终却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就连关允也是始料不及,喜出望外!

    省委组织部的机构设置各省不同,但大同小异。干部处一般分为一处、二处、三处、四处,干部监督处、干部教育处等等。监督处和教育处的职责不言而喻,主要是监督和教育干部。而从一处到四处的干部处,一处主要的职责是宏观管理干部队伍建设,同时兼公选办公室,二处至四处分别负责省管地市领导、省委省政府工作部门以及群众团体、部分事业单位的领导干部、企事业单位的领导的考核、任免、交流等。

    就是说,一处是宏观上的管理,而二处到四处则是具体的考核和任免。

    李逸风虽是平调,但相比县委书记在一县之地的呼风唤雨,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的处长,则更是位高权重。甚至下面地市的常委以及副市长们,也要尊敬三分,不敢等闲视之!

    级别未变,权力大增,而且位置显赫,李逸风的调任不能说是一步登天,也算是平步青云,和预期中的下一步转变之大,绝对是石破天惊。

    就关允的猜测,李逸风下一步的位置应该是省社科院或省委政研室,不管是哪个部门,肯定都是闲职。上次在县委后院的荒草之中,李逸风和他谈论了高参之路,他就推测,李逸风如果需要蛰伏两年的话,省社科院或省委政研室就是最好的去处。

    关允猜对了,李逸风在荡平孔县局势之后做出辞职决定时,就想好了下一步,去省社科院或省委政研室蛰伏两年,提高理论水平,强化自身修养,伺机东山再起。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蛰伏两三年也未必是坏事。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料到孔县局势大变,不但吹皱了黄梁市的一池秋水,连省委也有巨手介入,最终导致了局面之复杂,较量之激烈,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好事,好事!”关允大喜过望,一把抓住了金一佳的手,“消息没错?”

    “当然没错了,这样的大事,我能和你开玩笑?”金一佳被关允紧紧抓住小手,也不躲不闪,心里却有一丝丝甜蜜,感受到关允双手的热度和力度,知道他已经康复如初了,一脸浅笑,“怎么样,没想到吧?夏德长脸都绿了。”

    “谁接任县委书记?”

    “还没有出来结果,应该还在讨价还价。听说冷县长已经和蒋雪松关门会谈了一个小时,现在也应该意见统一了。想想一个孔县,牵动了多少人的目光,要是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谁会打破头去争一个平原小县的书记宝座?政绩不多,权力不大,还不如在市区担任一个区长。”

    “冷县长能和市委书记面� �面地对话,就已经很不错了,哪个县长可以就升迁问题当面和市委书记讨价还价?”关允心中大慰,现在大局定了一半,李逸风能有一个好去处,也不枉他在孔县勃然一怒的壮举。

    “你还得意?”金一佳眨眨眼睛,笑道,“你难道没猜到冷枫和蒋雪松讨价还价的时候,肯定会有一个筹码,筹码……就是你。”

    “我知道。”关允早就胸有成竹,“以前我对担任市委一秘有抵触心理,现在想法不一样了,登高才能望远,来市委,也未必不是一条光明大道。既然夏德长喜欢不走寻常路,我也要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我也支持你来市委。”金一佳欣慰地笑了,“不过想想也好笑,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一个县长,却要拿你一个小小的副科当筹码来谈条件,你也应该深感荣幸了。”

    冷枫能和蒋雪松面对面对话,是因为冷枫背景过硬和省里空降干部的两重身份。他能被拿来当成讨价还价的筹码,是因为蒋雪松对他器重并且他意外得到崔同青睐的两重缘故。可以说崔同的介入,让他的重要性更加凸显了。

    “我有一个预感……”关允跳下了床,伸了伸腰,感觉精力充沛,“夏德长这一次来,要空手而归了。”

    “何止空手,根本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上次见面后,金一佳对夏德长的印象一落千丈,现在又因关允的关系,对夏德长更是不以为然了,“如果没有他的介入,李逸风下一步就定了去省委政研室了。但就是因为他太热衷于孔县的局势,又想借机拿冷枫一把,结果冷枫大怒,李逸风震怒,省委也有人很不高兴。就在他才来黄梁不久,省委又有一名重量级人物出现在了市委大院,然后……事情就出现了惊人的逆转。”

    “是谁?”

    “不告诉你。”金一佳卖了个关子,又笑了一笑,老实地说道,“其实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省委三号车亲自出动了,但我问了问,省委齐副书记人还在省委。所以,到底车里坐的是谁,就很奇怪了。”

    果然动作够大,连省委三号的专车都出动了,好一场声势浩大的旋风,不管结果如何,只凭可以近距离置身其中这一点,就足以让关允自傲了。关允更欣慰的是,夏德长来燕省之后的第一次主动出击就吃了暗亏,当头一棒的失败,能不能让他警醒并且收敛几分?

    李逸风担任了干部二处的处长,正好在夏德长的眼皮底下,想想夏德长上不受省委一号二号的欢迎,下又有李逸风的制衡,怪不得金一佳说夏德长脸都绿了,不绿才怪……相信李逸风的任命绝对不是夏德长想要的结果。

    夏德长不老老实实在省城待着,非要横插一手急巴巴赶来黄梁,想利用孔县的变局争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最终结果终究还是坑了自己,可悲可叹。

    既然李逸风去向已定,关允心情大好,看看天色已晚,就说:“走,出去吃晚饭。”

    “你是病号,就老老实实在病房里吃病号饭吧。”

    “还是不了吧,这饭也太难吃了,我估计你的厨艺也比病号饭强。”

    “我厨艺很高,你别小瞧人。”

    “无菜无真相。”

    “下次去我家,我亲自下厨给你看。”

    “万一我吃不下去怎么办?当着你爸妈的面,又不好说你笨。”

    “你敢在爸妈面前说我坏话,我和你没完。”

    说笑几句,正好金一佳的手机响了,金一佳接听了电话,说了几句挂断,对关允说:“算你有口福,冷舒晚上请吃饭,走。”

    夜晚的黄梁市,灯光辉煌,孔县与之相比,不但小得可怜,也黯然失色多了。还是城市的夜晚更迷人,关允一时感慨,想起在京城生活了四年的美好时光,没来由就又想起了夏莱。

    在同一个城市里,却不能相见,他又该如何面对夏莱的逃避?是的,他一直不愿承认的是,夏莱工作狂式的调查暗访,经常一消失就是一周,明是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之中,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逃避?是对他和她之间的最终结局没有信心的逃避!

    在毕业后的一年间,夏莱一直对他念念不忘,但却从来没有前来看望他一次,以至于从开始时的书信不断电话不断到后来的杳无音信,让他在对爱情的绝望之中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诚然,他相信夏莱对他的真心,但夏莱骨子里有韧性,却少有敢于突破困境的勇气。

    现在,他和夏莱的感情似乎更进了一层,但却又面临着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婚姻。感情上升到一定阶段,就要用婚姻的形式固定下来,但就在他和夏莱的感情要步入谈婚论嫁的阶段时,夏莱却全心全意投入到了工作之中,而且经常一周没有音讯。作为对她再了解不过的关允,早就隐隐猜到了什么,夏莱是不想面对婚姻的难题。

    夏德长就是逾越不了的高山。

    关允不会埋怨夏莱什么,他只是想和夏莱见上一面,作为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在他受伤的时候,哪怕夏莱只是站在他的面前盈盈一笑,就足以让他欣慰平生了。

    大雪过后的黄梁市,路上仍有积雪,在金一佳的陪同下,关允来到了黄粱梦酒店。刚进大厅,他就看到了挥舞小手的冷舒。

    冷舒穿了一件暗红色大衣,辫子盘在脑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脖间系了一条紫色围巾,在寒冷的冬夜,就如芬芳迷人的玫瑰——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冷舒的打扮让人眼前一亮,但更让关允眼前一亮的是,冷舒的身后还有两人,一人是冷岳,另一人,正是冷枫。

    第一次,冷岳和冷枫、冷舒三人在私下场合同时现身,莫非是说,三人之间真正的关系,要露出冰山一角了?

    逆天

    如果说冷舒、冷岳在,还不让关允惊讶的话,冷枫在,就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今天的聚会,本是冷舒做东宴请他的父母,算是私人性质,冷岳意外现身,作为市委秘书长和冷舒叔叔的身份,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似乎从来不会和别人有私交的冷枫也参加了宴会,就让关允心中一动,是否冷枫的举动可以表明冷枫已经完全接纳了他?

    关允急忙向前一步:“秘书长、县长,早知道你们来,我就早到一步了,怎么能让领导等我……”

    冷岳一脸微笑:“现在是工作之外的时间,我不是秘书长,我是冷舒的叔叔,你也可以随她叫我叔叔。”

    “就是,关允你不用拘谨,我和冷岳、冷舒出面,请你和关老师、母老师吃饭,是为了感谢你救了我一命。”冷枫的表情虽然依然冷峻,但却比以前多了内容,眼中也流露出些许的笑意,“走,上楼说话。”

    金一佳乖巧地跟在关允身后,低眉顺眼。冷舒跟在冷岳后面,含蓄而笑。几人上楼,到了楼上的雅间,推开门,关成仁、母邦芳和小妹、温琳已经恭候多时了。

    几人一进来,小妹就先起身,然后是温琳,随后关成仁也一下站了起来,拘谨而谦逊地笑。最后是母邦芳,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说道:“劳秘书长和县长费心了,原先说就和冷姑娘一起吃个饭,没想到还惊动了秘书长和县长。早知道这样,就不敢来了。”

    “母老师客气了。”冷岳客气地笑道,谦逊、淡定并且彬彬有礼,“关允和一佳救了冷枫,请你们吃一顿饭表示一下,是人之常情。”

    “母老师、关老师,快请坐。”冷枫也十分客气且礼让三分,眼睛一扫,吩咐说道,“冷舒,你坐小妹旁边,关允,你坐我旁边,冷岳,你坐关允旁边。今天高兴,要多喝几杯。”

    “县长,你身体刚好,还是不要喝酒了。”关允坐下,劝了冷枫一句。

    冷枫都点名安排了座位,偏偏没有提金一佳,可不是忽视了金一佳,而是别有用心。金一佳扫了一眼座位,迟疑一下,只能坐在了温琳的旁边。温琳却若无其事地和金一佳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金一佳立刻一扫脸上的担忧,眉眼间都充满了笑意。

    谁说冷枫冷酷无情?原来他也是细心人,关允明白了冷枫的用意,是不想让金一佳和温琳因为他而心存芥蒂。可见,冷枫对他也确实是真心关怀,把他的感情问题也放在心上。

    见到温琳又对金一佳释然了,关允也是暗暗欣慰,温琳虽然有一般女孩儿都有的细腻、独占的心思,但她不记恨人、大大咧咧的性格之下,其实很容易宽容和原谅别人。说到底,温琳是个好姑娘。

    想到感情问题,关允又注意到了冷枫手指上的戒指印痕,再联想到冷枫从未提及家人,他心中就又多了一丝猜想。今天冷枫和冷岳、冷舒同时出现,而且他还直呼冷岳大名,也间接证明冷枫和冷岳之间的密切关系。由此说明,冷枫并不再避讳他的身份问题,至少当着关允的面是如此。

    坐下之后,冷枫的目光在母邦芳身上悄然停留了片刻,开口问道:“母老师,听您的口音,不像是孔县人?”

    孔县本地方言和豫省方言有点像,不仔细听,有时还真不好分辨出来,冷枫的耳朵够尖,不是孔县人也能听出来。一般来说,走南闯北,见多了天南地北各地的人,对方言的分辨能力才会相应提高。

    “我老家在豫省。”母邦芳微微一笑,“听县长口音也有闽南一带的方言,但不太明显,应该是知青的时候学了一些?”

    这一下关允就更吃惊了,冷枫微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他早就有所注意,并由此判断出了冷枫曾经到南方插队的事实。但具体冷枫在哪里下乡,他还真不知道,也没听出来。

    老妈从未迈出过孔县一步,也没有机会接触过天南地北的人,她怎么就听出了冷枫的口音是闽南一带的方言?

    难道老妈是随口一说?

    不料,冷枫的回答让关允大吃一惊:“母老师真厉害,我以为我的普通话已经很标准了,没想到还是被您听了出来。哈哈,了不起,您是第一个听出我的口音带闽南方言的人,我敬您一杯。”

    母邦芳举起茶水:“不好意思,县长,我平生不喝酒,就以茶代酒了。”

    难得见冷枫哈哈一笑,关允却顾不上理会冷枫的大好心情是不是因为孔县的大局定了,只顾上惊讶老妈的反常表现。从上次开口问金一佳是京城哪家金,到现在一句话听出冷枫在闽南一带插队的经历,就如忽然发现身边隐藏了一个不世高人一样,关允不认识似的看着老妈,心想,他初来黄梁就引起了崔同的注意已经算是逆天了,没想到,老妈比他还逆天。

    问题是,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就没有发现老妈与众不同的一面?

    随后,冷枫又敬了关成仁一杯。

    和母邦芳的淡然随意相比,关成仁第一次和县长、市委领导这样的大官坐在一起吃饭,不免紧张,和冷枫碰杯的时候,还溅出了一点儿酒,不过还好,他还算维持了体面,毕竟也是几十年教书育人的教师,大场面没见过,小场面也见过不少。而且今天的宴会本来也是私人性质,他客气几句之后,也没有失礼。

    但和母邦芳的从容相比,关成仁还是差了不少,就更让关允怀疑,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老妈比老爸更有见识,看来还是和家人太熟悉了,反而疏忽了细致观察。

    再回想起他长这么大,也从来没有见过姥姥、姥爷,更没见过老妈回过娘家。别人问起,老妈总是千篇一律地回答:“和家人走散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而关允的爷爷和奶奶也是早逝,他自小就没有体会到爷爷辈的温暖,所以他对老容头的爱护和关怀,也未尝没有童年心理缺憾的补偿。

    本来在座的众人之中,以冷岳的职务最高,而且他比冷枫的年纪大,理所应当坐在首位。但偏偏冷枫坐在了首位,而且很明显,处处以冷枫为主,关允就更加清楚了一点,冷枫在家族中的地位应该比冷岳高。

    冷枫在敬完母邦芳和关成仁后,又敬了金一佳一杯,感谢金一佳对他的帮助。金一佳坦然受之,没和冷枫客气,她清楚冷枫不是虚伪客套之人,和他没有必要太做作了。

    最后,冷枫又敬关允:“关允,我还要敬你一杯。”

    “县长,不敢当。”关允忙要站起来。

    “坐下。”冷枫威严地说道,“从此以后,不管你走到哪里,只要你有困难,只要你一转身,我就在你身后可以看得见的地方。”

    “是,以后我也会一直在县长的注视下成长。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我走偏了路或是迷失了方向,都请县长及时纠正我,别让我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关允态度诚恳,语气坚定。

    “干!”冷枫豪气大生。

    “干!”关允奉陪到底。

    别看关允认识温琳很久了,但还是第一次和温琳共坐在人多的酒席上吃饭,温琳也变得恬然而娴静。金一佳也是,淑女而优雅,仿佛只一转眼都变了一个人一样。关允不由暗暗摇头,每个女人都有百变女郎的潜质。

    温琳和金一佳还不时地说上几句悄悄话,亲密无间的样子,丝毫不像情敌。小妹和冷舒也亲近了许多,二人还不时说笑。而关允和冷枫、冷岳也相谈甚欢,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冷枫的神情也从容了许多,不再冷漠。

    一场饭吃得宾主尽欢,虽然自始至终冷枫、冷岳都提也没提孔县的班子调整以及二人之间的关系,关允也没有多问一句,但显而易见的是,冷枫和冷岳同时出现,就是无声的暗示。只要追查冷岳背景和冷枫背景的交叉点,那么京城冷家的庞大势力就会抽丝剥茧一般展现在关允的面前。

    相信假以时日,冷枫身上所有的秘密都会一一被关允获悉。

    饭后,冷枫意犹未尽,送走了关成仁和母邦芳后,他又提出去喝茶,关允欣然从命,金一佳和冷舒随同。

    温琳和小妹陪同爸妈去休息,明天一早就会返回孔县。走的时候,关允看出了温琳眼中的不舍,但没办法,温琳已经不是官场中人,再者冷枫也没有邀请她。

    反正他还要再回孔县,还有和温琳相处的机会。

    冷岳引领几人来到一处茶楼——望江楼,黄梁市内没有江,只有一条甫扬河。望江楼临河而建,也算是一处雅致之地。

    作为黄梁市久负盛名的茶楼,此时的望江楼高朋满座,冷枫几人赶到的时候,停车场几乎没有了车位。好不容易停好车,几人才走到门口,一抬头,就发现了几个熟人。

    一个是夏德长,一个是司有立。如果说在黄梁市和夏德长、司有立偶遇不足为奇的话,那么紧跟在司有立身后的一人,就让关允顿时睁大了眼睛。

    王车军!

    狭路相逢

    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形容或许不恰当,但黄梁市之大,几人还能不期相遇,就是真真正正的狭路相逢!

    不但是关允和夏德长的狭路相逢,也是他和王车军的狭路相逢!

    一瞬间,关允只觉浑身冷气嗖嗖,头发根根直立,直欲拔刀相向。当然,他手中无刀,是心中有刀。

    冷枫察觉到了关允的异样,伸手一按关允,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少安毋躁,有我和冷岳在,夏德长不敢嚣张!”

    一个小小的县长以不敢嚣张来形容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可见冷枫对夏德长的忍耐也到了极点,也间接证明冷枫丝毫不畏惧夏德长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权威。

    望江楼门口亮如白昼,夏德长站在门口,被无数人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中心,春风满面。也许在正面战场上的失败又被现在的围绕和奉承所掩盖,他笑得很开心,丝毫没有因为在李逸风和冷枫任命上的失利而有沮丧之色。

    又或许只是他更会演戏罢了。

    关允几人离夏德长不远,不过正好在停车场的昏暗灯光下,不被夏德长注意到罢了。围绕夏德长身边的数人,除了跟在外围的司有立和王车军之外,其余人等关允并不认识,冷枫和冷岳却都认识。

    “司空、王进太、王向东、陈思清……”冷枫小声点了名,“夏德长的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头衔和权力,还是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冷枫一一点名,自然是说与关允听。关允不认识面孔,但对于市委之中大部分副市级以上的领导的名字耳熟能详,一听名字,心中就立刻有了一个大概轮廓。

    司空先不用说,市旅游局局长,在黄梁市大小也算个人物,但放到省里就是小角色了。他能攀上夏德长的高枝,和夏德长一起喝茶,自然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王进太是三大宗姓中王姓的代表人物之一,现任市委副秘书长,风传他有望接替冷岳担任市委秘书长。

    王向东也是三大宗姓中王姓的代表人物,现任市政府秘书长,也有传闻说他可能会由市府这边搬到市委那边,由政府秘书长转任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

    陈思清是副市长,来历和背景不明,在市委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在政府班子排名也十分靠后,关允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原以为夏德长前呼后拥有多威风,不过一看周围的阵营,一个堂堂的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身边,没一个市委前三号人物陪同不说,连一个市委常委都不曾露面,在虚假繁荣的背后,其实是大受冷落。

    而夏德长笑得还十分开心,似乎多么威风八面一样,也不知是不是在假笑的背后,满心凄凉?

    不过,关允又一想,黄梁市的重量级人物就算对夏德长再不感兴趣,场面上的事情也要做足。如果说蒋雪松和呼延傲博没有亲自出面陪同还说得过去,那么市委副书记崔同和常务副市长曾伟宪也不现身,就确实说明了问题,难不成黄梁市委要集体冷落夏德长不成?

    不会,官场上的事情都会做到暗处,花花轿子众人抬,以市委一帮人的政治智慧,断然不会做出明面上冷落夏德长的事情出来,那么,问题又出在了哪里?

    不管问题出在了哪里,也不管是谁陪同夏德长,在他前呼后拥的人群中有司有立这样的无赖和王车军这样的败类,他的品位也降低到了下等。当然,夏德长不是黄梁市人,陪同人员是谁,自有别人安排,他也不会过问。但关允还是禁不住冷笑,如果夏德长不是夏莱的爸爸,他真想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来形容夏德长周围的一帮人,真是蛇鼠一窝!

    关允想了许多,脚步就放慢了几分,冷枫和冷岳也有意停下脚步,不想和夏德长几人不期而遇。谁都不想面子上过不去,背后交锋就行了,有矛盾也不要放到大庭广众之下,是官场中人的常识。

    但还是有意外发生,金一佳虽然有政治头脑,但她毕竟不是官场中人,一见王车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起关允受伤的惨状,才不管夏德长是何许人也,一步迈出,娇喝一声:“王车军,你浑蛋!站住!”

    正被众人的奉承拍得飘飘然的夏德长猛然听到金一佳的声音,顿时脸色一变,回身一看,见金一佳柳眉倒竖双目圆睁地冲了过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对金一佳的脾气再熟悉不过的他十分清楚一点,平常金一佳可以很淑女很温柔,但一旦她真正发怒,就如一头母老虎一样吃人不吐骨头,八匹马都拉不住。曾经有一次她盛怒之下打了京城第一公子一个耳光,结果一向嚣张不可一世的京城第一公子愣是捂着脸呆了半天,最终一句话没说,被她的气势生生吓到了。

    “一佳……”夏德长不想节外生枝。今天的茶会,是他在黄梁市初次布局的开始,虽然身边围绕的虾兵蟹将都不成气候,但毕竟是第一局,来日方长,他相信今天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既然是事关以后长远的第一局,就不能被人搅局,他就想立刻制止金一佳的胡闹。可惜,为时已晚!

    “谁敢拦我,我和谁没完!”金一佳连夏德长的面子也不给了,直接就顶了回去,又怒视王车军,“王车军,是男人就站出来,别躲在后面,和没种的太监一样!”

    关允一惊,这句话骂得不带一个脏字却又让男人最痛恨。原来金一佳发作的时候,是这么气焰滔天,果然够劲!

    不过关允不知道的是,他还是看轻了金一佳,金一佳对他是因爱生温柔,对别人的厉害,他可是没有亲眼目睹。金一佳在京城可比夏莱名气大多了,京城第一千金的名号不是噱头,是实打实凭借她的气势和威风赢来的。

    王车军还没有迈动脚步,司有立向前一步,施施然来到金一佳面前,上下打量金一佳几眼,十分张狂地说道:“你谁呀?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在黄梁市的地盘上,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话一说完,司有立才认出金一佳是谁,脸上的张狂变成了不可一世的大笑:“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哈哈,小妞,上次被我划破了裙子,感觉如何?是不是还想着让我再扯掉你的裙子……天下之大,你哪里都不去,非要来黄梁,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金一佳也认出了司有立,她平生受过的最屈辱的一次耻辱就是拜眼前之人所赐,对他的丑恶嘴脸记得无比清晰。如果说她对王车军恨之入骨是因为他是关允的仇人,那么她对司有立恨得牙根直痒,就是切肤之恨了。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金一佳也嘻嘻一笑,有模有样地学了一句。她的笑脸如雪后初霁的阳光,映照在雪后娇艳无比的红梅之上,明艳亮丽,直晃人眼,却又突然脸色一寒,就如雪后寒风,“流氓、色狼、垃圾、人渣!”

    一番话说完,金一佳抬腿一脚就踢在了司有立的肚子上。她几乎使出了全力,只一脚,就踢得司有立如煮熟的龙虾一样,身子一弓,“扑通”一声,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上!

    谁也没有想到金一佳说出手就出手,而且一出手还是狠手,再一看司有立倒在地上,双眼紧闭,显然已经晕死了过去。

    真狠,一脚踢晕!

    司有立有两个姐姐,为了生他这个儿子,司空辛勤耕耘了多年,才算开花结。正是因为是好不容易才生来的儿子,一向娇惯得不成样子,他平常连一根手指也不舍得碰上一碰。一见儿子被人当场打晕,司空气得血压上升、双眼喷火,如果不是夏德长在身边,他都能冲过去亲手扇金一佳两个耳光。

    当然,也幸亏他没有冲过去,否则说不定金一佳连他也踢了。

    司有立倒地昏迷,顿时场中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事发突然,一时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车军够流氓够无耻,他一见势头不妙,就想趁乱溜之大吉,一转身才走出不远,却被一人逼了回来。在对方步步紧逼之下,他面露惧色,步步后退,退到了司有立的身前。

    正是关允。

    关允一现身,夏德长的眼睛立刻收缩了瞳孔!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随着关允一现身,又有几个人从黑暗处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他苦苦拉拢而不可得的冷枫。冷枫的身后,是冷家的另一个代表人物黄梁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冷岳!

    夏德长心思大动,冷枫和冷岳同时现身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冷枫和冷岳怎么会同时和关允在一起?难道说……他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差点惊出一身冷汗,难道说冷枫又被冷家接纳,而关允作为冷枫器重的培养对象,也要被冷家所接受?

    怎么可能?如果关允被冷家纳入培养体系,关允日后的前程将会不可限量!

    正当夏德长震惊莫名胡乱猜测的时候,场中的情景,又突然为之大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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