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远做梦了。

她的睡梦一向很浅，而现在，她的梦境也很单纯。

梦里面，她躺在一个完全黑暗的地方——就像现在一样，她有些绝望地看着眼前——眼前的黑暗，蔓延到了更深的地方。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蛰伏着。而当她意识到黑暗之中蛰伏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那东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两点绿色的光，在黑暗之中明明灭灭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凄厉的，恐怖的，猫的叫声在这黑暗之中响起了。

“喵……”那分明只是一声猫的叫声而已，可是听在凌远远的耳朵里，却是那么的可怕……

黑暗之中，那一点碧色的光缓缓地朝她靠近着。

而她却一点都无法动弹，她仿佛一具木头人一样，躺在睡梦之中，而如此的无可自拔着。

就在这个时候，这只猫，站在了她的身上。

那只是无尽黑暗之中的一只渺小的生物，可在这一片四下无人的黑暗之中，却是如此的可怕，然后，他缓缓地走到了凌远远的面前。

它轻轻的张开了嘴，它嘴里面的牙齿，是那么的白皙而又小巧，然后，它伸出了舌头，他的舌头，是那么的鲜红而又纤细，然后，她那鲜红而又纤细舌头，舔舐了一下他那白皙而又小巧的牙齿。

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只黑暗中的猫，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凌远远总是觉得那只猫在微笑着……

而她的喉头之中，终于发出了一丝尖叫。

滴答……

滴答……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是水声，似乎是水声……

凌远远迷迷糊糊地想着。

是梦吗？

当然，没有人回答她。

她心里的恐惧到了一个极限，终于将她从梦境之中解救了出来，而在现实与迷梦之间，她是如此清晰地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是梦吗？

因为现实中，她所在的场所，是不可能有所谓的水的存在的。

可在下一秒，她的脑子，却突然惊醒了起来。

不是水。

因为水，不会铁锈的气味。

然后，她就醒了。

当她醒来之后，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徐言的名字，而当她叫出徐言的名字之后，她听到了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了在睡梦之中，她闻到的，血的味道。

血，还有金属。

——凌远远的脑子里，闪现出一丝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突然更加大声地叫了一声徐言的名字。

而徐言，也终于是回应了她。

“远远……怎么了……”哪怕他再伪装的像平常一样，他声音里所隐忍的某些东西，还是被凌远远听了出来。

“你对自己，做了什么！”凌远远厉声问着。

而那关于血的，仿佛铁锈一样的味道，在空气之中肆意着……

“我什么都没有做……”徐言依旧这么说着，虽然他这么说的时候，语气是如此的苍白，而这一份苍白，让凌远远越发的胆战心惊了。

“你……”凌远远知道，徐言不愿意说什么，于是，她站了起来，循着徐言的声音走近他，可她每走近一步，徐言就退后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凌远远的脚下，踩到了某样东西。

“叮。”那东西因为凌远远踩踏的动作而发出了一丝响声，然后，凌远远低头，将那样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把刀。

——那是凌远远非常熟悉的一把刀。

——凌远远用这把刀挽救过很多人的生命。

可现在，这把刀上，却是湿漉漉的。人类的血液在手感上是如此的特别，只需要轻轻一捻，就可以察觉到这种液体与其他液体的不同了，更何况这把手术刀上传来的浓重的血腥味。

这里面能够被伤害的，只有凌远远怀里的这只吉娃娃，凌远远，还有的，就是徐言本人了……

现在这只吉娃娃还在凌远远怀里，而凌远远的身上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那，就只有徐言了。

徐言对自己做了什么？

——这是凌远远所迫切需要知道的。

可当她的手拿到了这把手术刀的时候，她的语气，从原来的温柔迟疑，变成了恐怖与尖锐了。

“徐言，你到底做了什么！”凌远远一向都是温柔的，而一个温柔的人突然变得严厉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震撼的，更何况此时的凌远远不但是严厉，几乎已经可以算作是恐怖了。

所以原本徐言退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所以凌远远终于碰到了徐言的身体。

而凌远远首先触摸到的，就是徐言的手腕——那结实的，强硬的手臂。

可……

在这个地方——在如此寒冷的地方——徐言是不应该被凌远远碰到手臂的。因为徐言穿了厚重的衣服，这个季节是不可能露出手腕的。

难道徐言把衣服脱了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凌远远，循着徐言的手臂，同样摸到了对方赤裸的胸膛。

徐言的肩膀和胸口，都是很结实的，而且带着一点灼热的体温。

警察所具有的，让人觉得信任的胸怀和身体，他都具备了，只是现在，这具身体的最中心，接近心脏的那一块皮肤，却被开了一个口子。

而里面，温暖的鲜血，正在徐徐的流出来……

当凌远远意识到徐言对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她抬头，有些震惊地“看”着徐言。

虽然徐言明明知道凌远远看不到，可是他却又仿佛能透过凌远远那苍白的纱布，看到里面剔透而悲伤的眼睛。

凌远远的手，是如此轻微而小心地触碰着徐言的伤口。

只是她的动作再轻，那伤口，依旧是带给了徐言无尽的疼痛。

凌远远的耳朵边，听到了徐言疼痛抽气的声音。

而徐言的耳朵边，却传来了凌远远小声啜泣的声音。

当徐言听到凌远远的啜泣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可到最后，他都没有说一句话——他连一句话，都没有和凌远远说。

这密闭的房间之中，只是传来了凌远远那小声的哭声。

轻的，仿佛只是一身叹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