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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清宫谋(第二册)_第六十七章 心有何忧又何求

    作品:《清宫谋(全)

    承乾宫中流花厅连着的五味居,是承乾宫中较为正式的饭厅,以往东珠自己一个人用膳都是在碧纱橱后面的西次间起坐间里,那里可坐可卧,又紧邻书房与琴室,十分方便。

    今天因为邀了翠花公主母女一同前来用膳,所以才移至这里。

    这间五味居,在前朝时曾是先皇与皇贵妃时常饮宴之所,所以收拾得非常舒适雅致,但多少有些富丽。

    迈过门槛进得此室,眼前遽然阴凉了起来,窗前悬着竹帘,因为只是早上还未到正午,所以此时还高高卷起没有全都垂下,临窗大炕上铺着一领黄玉色凉席,不远处黄铜铸就的立鹤灯台敛翅鹄立,晨光在细细雕出的羽翼上一溜而下,在镂刻着通透九龙雕花的古董酸枝矮几上跌出细碎光华。

    一排三张炕桌上早已摆满了各式的膳食。

    一品天香珍珠肉、芙蓉鸡、马蹄玉簪燕窝、罗汉卷、四宝锦绣菜、金钱吐丝、凤凰展翅、玉兔白菜、冰花雪莲、鸳鸯金宝汤圆另配四样精致点心。

    器具与菜色都是极精致的。

    东珠见翠花公主和杨氏来了,立即让到炕上。

    “这碗红参炖老鸭是特意交代膳房给杨格格做的,夏季里吃最为正气解毒。”东珠掀开盖子,递上汤勺。

    杨氏看着满桌的菜品,又看那盛在黄釉高脚碗里专为自己做的汤,自是万分的感慨:“真是太隆重了,奴婢万分承受不起。”

    东珠面露微笑:“怎么又这样见外了。如今公主在这里,但凡每样菜您多吃上两口,公主看了也是极宽慰的。”

    “是啊!额娘。一会儿女儿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正好去求个恩典,让额娘随女儿出宫帮女儿打理公主府,这样我们母女就可以日日相守了。”翠花公主喜滋滋地说着。

    杨氏听了,面上却大为失色:“公主万万不可。”

    “为什么?额娘不想跟女儿同住?”翠花公主不解。

    “格格不必担心。咱们满人的确是有这样的规矩,如果有成年儿女在外面分府立室,先皇的妃嫔是可以接出宫奉养的。”东珠也从旁相劝。

    杨氏连连摇头:“千万不可。虽说是有这样的规矩,可是从咱们大清立国开始,也只有当初贵太妃随襄亲王在宫外住过些日子,后来的事情,你们自是知道的。其他人,就算有成年儿女在外面建府,其实太皇太后打心眼里,是不许的。”

    “为什么?”翠花公主很是莫名。

    “还不是不想让咱们这些人跟宫外有太多交集!”杨氏面露苦涩,仿佛有难言之隐。

    东珠窥着,心中已然明白,杨氏许多次仿佛不经意间提起前朝的事情又闪烁其词草草带过,看来这其中必有内情。

    “不想与人交集?”翠花公主微微蹙眉,“可是……”

    她仿佛想说些什么,杨氏赶紧给她的碗里舀了一个金宝汤圆:“公主快吃吧,吃好了还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别误了时辰。”

    “是。”翠花公主笑呵呵地接了,又看着东珠打趣道,“听说这些日子来,你都不去慈宁宫和慈仁宫请安了?连坤宁宫也不去了?我看皇上真是宠你宠得厉害。在老祖宗那里磕个头还怕你掉根头发少块

    肉不成,也这样护着。”

    东珠原想回嘴,正在这时只见春茵进来回话:“娘娘,福贵人来了。”

    “福贵人?”东珠暗自一惊,她好久未来了,之前也是自己刚刚受伤那会儿同仁妃一道来探望过一次,今儿怎么一大清早赶过来?

    杨氏有些慌手慌脚,立即想下炕:“奴婢在这里,怕是不妥。”

    “不碍的,我去前边见她也就是了,你们娘儿俩慢慢吃。”东珠略作安抚,便随春茵来到厅里。

    正好福贵人入内,福贵人穿着一身流彩暗花芙蓉红的宫装,芙蓉红暗合了贵人的身份,并未有逾越之处,然而袖口裙边前襟等处则以金丝环绣,不仅显示着皇家的气派,更有一种天然的贵气。

    恰在今日,东珠也十分难得穿了一件柔和而贵气的黄色调的衣裳,这件皇妃装以鹅黄为主调,肩上绣着几朵鲜艳的花,领口处还特意装饰了一圈亮片片,越发显得高贵优雅。

    “你来了?快请坐吧。”她话语亲切,却无过分的亲近之态,自己坐了五扇绣屏前的罗汉床主位,又示意福贵人坐在下首的藤心座椅上。

    而福贵人偏偏凑上前去,紧挨着东珠一同坐了下来。

    虽然两人中间隔了小小的香几,但东珠还是不习惯这样的亲近。

    “知道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利落,原是不敢过来打扰的,可是今儿早上在给两宫请安的时候,听到一件气事,怕你吃了闷亏,所以才巴巴地赶过来。”福贵人一脸急切。

    春茵又沏了新茶放在香几上,原想立在厅里服侍,可福贵人偏让她退下。

    “有什么话你直管说,她们都是信得过的。”东珠很是纳闷。

    “我告诉你,今儿在太皇太后那儿,见到一桩奇事。皇上昨夜里原本是歇在坤宁宫的,可是那个贤贵人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数,硬是把皇上从坤宁宫引到了御花园,就在绛雪轩里被皇上宠幸了。”福贵人话音未落,春茵便“啊”的一声惊呼。

    东珠立即瞪了她一眼。

    福贵人说道:“你也别怪她,就是我刚听到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太皇太后可不高兴了。你想啊,昨儿夜里又是风又是雨的,在那园子里,虽说那绛雪轩挺精致的,可必竟是咱们平日用来观景的亭台,那不成了跟在荒地里媾和差不多吗?这传出去,实在有损圣上声誉啊。”

    东珠盯着茶碗中那浅浅的颜色,心里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她不在乎皇上在夜里宠幸谁,这是皇上的权力,但是她介意的是在绛雪轩,仿佛就在几天之前,他还说把绛雪轩赐给她。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烧高烛照红妆!”

    如今,这么快,他就变了心意。

    连理树前,那番令人感动的表白如今言犹在耳,可是……解语花成了断肠花,世事难料,如今看来还是锦珍为人足够通达,她早已料到今日,才会以那番话来提点自己吧。

    “昭妃。”福贵人看到东珠神情微变,心中十分开心,终于也让你尝到这失宠的滋味了吧。

    东珠端起茶喝了一口,随即用淡然掩饰心底的失望与伤心:“那又如何?皇上做事向来有分寸。

    他喜欢在哪里,便在哪里。又岂是你我妄议的?”

    “咦,你真这样想?”福贵人愣了,“可是,不仅如此,皇上还将那绛雪轩赐给了贤贵人。说是从今往后,除了她纳兰明惠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去绛雪轩了。”

    “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东珠看着福贵人,又把目光转向春茵,“去通知承乾宫所有的人,日后若没要紧的事情不要去御花园,更要离绛雪轩十丈以外。”

    “可是。”春茵嘟着嘴,“前儿皇上才说过要把绛雪轩给娘娘您,怎么今儿就变卦了,奴婢和云姑姑还特意准备了席子、靠枕,原想一会儿搬过去收拾收拾呢。”

    “有这等事情?”福贵人显得很意外,她拉着东珠的手,“好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本那贤贵人在皇上眼中视同无物,怎么突然被临幸了,还得了这天大的恩赐。那绛雪轩既然给了姐姐,又怎么赏了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宫殿楼阁、田亩金帛,都是属于皇上的,皇上愿意给谁自然就可以给谁。”此时的东珠高贵端庄、淡定从容,任谁也看不透隐藏在她心底的情绪。

    但是那眼角处不经意间掠过的失望被福贵人窥到了,她很是欢愉。

    原来你与我与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有七情六欲,都会嫉妒争宠,既然如此,一切也就好办了。

    “还有件事。”福贵人有些为难,“今儿在前边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提了一句,问昭妃的手如何了?”

    “谢太皇太后挂牵,已无碍了。”东珠淡淡回道。

    “咳。”福贵人面露惋惜,“皇后当时也是这样回的话,太皇太后说,既然如此,还是按规矩每日晨昏定省吧。当时,我替姐姐出头,回了一句这是皇上的意思。谁想当时皇上也在,竟说……说后宫之中,没有人能永远逾越在规矩之外。”

    东珠听了,未曾开口。

    福贵人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春茵心中十分郁闷,送走了福贵人,她忍不住说道:“这算什么?皇上昨儿听了娘娘与公主的对话,突然不明不白地走了,就算是有什么误会,也得给人一个解释的机会啊。哪能出了咱们承乾宫的门,就去宠幸别的女人。就算宠也就算了,偏在绛雪轩。这也就算了,居然说话不算数,把绛雪轩又给了别人。还自食其言,明明是他许下的事情,又统统不算数了。”

    东珠斜靠在罗汉床上,心里虽也气恼,但还是暗暗忍下。

    这时翠花公主与杨氏已然用过早膳,她们来到厅中,听到春茵所说的,十分愕然。

    翠花公主心情内疚:“可是昨儿咱们聊的话被皇上听去了?”

    东珠笑了笑:“也许吧。”

    “不如我去跟皇上解释,就说你只是为我出主意,这与你跟皇上并无半分关系。”翠花公主又惊又怕,其实她还从未跟皇上单独谈过话,她也不知自己如何才能面见皇上替东珠解释,但是她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不必了。”东珠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翠花公主不解。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东珠面上的神情淡淡的,说不清是喜是悲,“这样,也许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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