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们很快就要离开了吗？”

在一顶昏暗的由兽皮搭建而成的帐篷内，大溪流部落的祭祀爱格伯特用他那虽然低沉却有些让人耳朵发震的声音问道，此时的他正在调配一种药膏，在石臼中先将不同的草药捣成泥，然后再按照各自的比例混合起来。

“是的，我这次前来就是向您来告别的。”葛兰坐在他的对面，几乎被爱格伯特那高大的身形完全遮挡。尽管自己的队伍已经在大溪流部落里呆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了，但是面对爱格伯特和他的族人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从心底产生一种不自然感甚至是荒谬感。

至于荒谬感来自何处，看他对面的爱格伯特就知道了，一个硕大的牛头……总之就是与某种用于耕田的家畜极为相似的头颅，安放在一个人形的身体上，怎么看怎么不搭。

与大溪流部落的初次接触还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情，而在那更之前的时候，葛兰指挥着西方探索队在茫茫的大洋上飘荡着，在离开西北海湾后，借助星辰的指引，他们的舰队一直向西航行，十分幸运的是他们所经过的水域都十分平静，没有遇到过风暴之类的天气，以至于葛兰计划将这片广袤的海洋命名为平静之洋。在大洋之上飘荡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很多岛屿，每当船员们以为是遇到了新的大陆而情绪高涨的时候，后续的勘探总是会再让他们情绪低落下去，好在这些岛屿多少能够给他们补充些澹水和食物，这才能够支撑着他们一直往西。

终于在从富兰港出发过了近四个月的时候，西方探索队终于遇到了真正的大陆。当意识到脚下的土地不是以前遇到的小不点后，兴奋不已的队员们很快就组织人手往内陆探查，然后一头撞上了大溪流部落的狩猎队。

刚开始的接触是不怎么平和的，大溪流部落……就暂时叫他们牛头人吧，他们的样子把探索队成员们吓坏了，牛头加人身的组合，在旧大陆上可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生物。而探索队成员也把大溪流部落的人吓了一大跳，看样子他们也头一次看见人类这种生物，但是他们的惊慌程度要比探索队轻一些。

在见到第一个牛头人时，恐惧驱使着队员们差点射出手中的弓弩，而对方也举起了手中的石矛——是的，他们的工具似乎很落后，文明程度应该不高，身上的衣服也是装饰着鸟羽的动物皮毛。亲自带队的葛兰及时制止了自己的部下，在他的印象中，但凡是能够直立行走的动物都具有一定的智慧，哪怕是旧大陆上臭名昭着的哥布林也能稍稍听得懂人话，而有智慧就是可以交流的。

葛兰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做出了一些自认为能够表达善意的动作，一开始对方只是犹疑不定地看着他们，经过反复的努力，那些牛头人身的家伙才放下武器。

两方在连比带画的沟通中确认了对方的无害性，就这样在留下一半的船员并委托维托——来自富兰港的年轻船匠——带人搜集材料修补船只后，葛兰领着一批人进入了大溪流部落的营地。他们从船上带来的东西——瓷器、金属工具、茶叶、成袋的盐粒、布帛，受到了大溪流部落的欢迎，而探索队成员们也被视为了尊贵的客人。在探索队成员的眼中，这些长相奇怪的土着似乎更有资格比自己家乡北方那片大草原上的兽人更有资格称为“兽人”，家乡的那些兽人不过体毛比较长而已，可是这里的牛头人是真的长了一个动物的头颅啊。

在随后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葛兰和他的队员们努力地学习这些牛头人的语言，所幸他们的舌头构造和人类应该差不多，不至于能够发出人类所不能发出的音节，虽然这些家伙有时候也喜欢像牛一样嗷嗷叫。葛兰自己有着极高的语言天赋，他已经能够磕磕绊绊地和牛头人们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了，在交流的过程中，他认识了大溪流部落的祭祀爱格伯特，他的职位似乎是与草原兽人部落中的萨满有些类似，都是搞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而这位祭祀似乎是部落中地位最高的人。

虽然大溪流部落没有高度发达的文明，但是起码有生活气息，已经久别人类文明的探索队依靠以物易物的简单贸易在这里修养了两个多月。在所有船只都经过了检修，物资储备充分后，葛兰队长决定与这些新朋友们告别，他首先来到爱格伯特的帐篷中拜访这位祭祀。

在听葛兰说明来意后，爱格伯特有些遗憾地说：“朋友，真遗憾我无法继续听你讲述另一片大陆上的故事，在我以前的认知中，大海就是大海，大海的远方还是大海，除了南方海峡对面的那片陆地，世界上已经没有其他陆地了。”

南方海峡对面的陆地，葛兰在这里搜集地理信息时听闻过，他此次启航就是为了向南去看看那片陆地。

葛兰诚挚地回应：“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再来拜访您的。只是，尊敬的爱格伯特祭祀，我似乎在您的眉头中看到忧虑，如果您有什么困难，可否告诉我这个刚结识不久的新朋友，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

爱格伯特祭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不想对朋友有所隐瞒，其实……我们的部落正处于危险之中。”

“难道你们正在面对什么敌人吗？他们来自哪儿。”

“是的，敌人正是来自南方的陆地上。”

南方的陆地，葛兰一惊，自己正打算去那儿看看。

爱格伯特摇摇头说：“我不想瞒着您，我的朋友，一开始接触时我确实存着从你们身上寻求力量的想法，因为你们身上也有南方的敌人那样的金属武器，但是，你们的人以及武器实在是太少了……”

金属武器？莫非南方的大陆上存在着人类文明？

“他们……他们是人类吗？啊，我是说，你们的敌人是和我有着同样相貌的生物吗？”葛兰的语气中有些激动。

爱格伯特祭祀再次摇了摇头，“他们和你们确实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这也是我们的战士在和你们初次见面时没有立刻动手的原因。”

葛兰心里想，怪不得和牛头人们初次接触时，牛头人们是很惊讶，但是完全比不上人类见到牛头人时的震惊。原来他们见过类似人的种族。

“那么您能向我描述这些敌人长什么样吗？他们和我们具体有什么不同？”葛兰继续问爱格伯特。

以葛兰现在对牛头人语言的掌握程度，很显然尚未达到能够听懂对方描述一件事物具体形象细节的水平，爱格伯特花了半天功夫，还是在葛兰一脸懵逼的表情下终于放弃了口舌上的努力，于是他转身开始翻找什么东西，并很快拿出了一块石板，“这上面就是他们的形象，你看吧。”

葛兰看着石板，脸上的表情愈发惊疑。石板上的画作虽然技法原始，有些抽象，但是能让人看懂，所描述的生物确实很像人类，人类的头颅，人类的身子，人类的四肢，甚至还有人类的面庞和略尖的耳朵。

除了头顶上那弯弯曲曲的、如山羊一般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