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上开玩笑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直到看见丘陵上那些被俘虏的邦联士兵之前，兰诺还是这么看待蓓尔和拉默的。

邦联军队不清楚她们手下的兵力，可作为友军的兰诺却对这个数字再清楚不过：

130人。

他手下的骑兵人数和这个数字差不多，他也有自信能够在平地上击败一个邦联步兵营。只是，即使自信如他，也没有半点信心能够确保战胜占据了地利优势的邦联轻步兵。

但拉默的义勇军团却做到了这点。

他们不但做到了这点，根据丘陵上的守卫数量来看，她们甚至都没有带出手下的全部兵力。

也就是说……她们用两个排击溃了一个营？

看着桀骜的绿头发，兰诺仿佛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幻象。

他很想给她们的成功找一个自己能接受的理由，譬如：这些邦联士兵都是一些一听到枪声就尿裤子的菜鸟，又或者她们中的某个人是掌握有战场法术的高阶法师。然而，他能看出来被俘虏的邦联士兵大多久经战阵，也没从拉默或者蓓尔的身上发现任何一块水晶触媒。

——没有水晶，就算再强大的法师，也无法召唤出哪怕一个小火苗来。

“我总算知道卫戍司令部为什么同意派你们过来了。”

“省省吧，你什么都不知道。”

拉默只是摇着头冷笑了一声。

因为对对方的冒进行为感到不满，她有些不太想跟这名副官继续交谈。

随口嘲笑了兰诺一句后，面无表情的绿头发牵着蓓尔的手，直接找到了负责这里的义勇兵小队长。

“……拉默？”

被突然抓住手的少女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跟了上去。

在她们离开的时候，丘陵上那些被俘虏的邦联士兵们并没有给她们搞出什么乱子；这些士兵大部分都只是为了丰厚军饷而加入的邦联军队，钱很重要，但命更重要。也许拉默这种坚定的保王党会在战场上表露出坚强的战斗意志，可对大部分普通士兵来说，投降就是投降。

尽管双方积怨已深，这仍然只是一场内战。

举起双手，放下武器，然后收起嘴里的闲言碎语——如果这样做能让对方放他们回去，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伤员的情况如何？”

俘虏们是否哗变一眼就能看出来，因此，比起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拉默更加担心的还是自己的手下。

“我们征召了他们的治疗师……情况还不错。”

负责看守的小队长如实回答了拉默的问题。

因为邦联步兵营的幸存者中有专门使用白水晶法术的治疗师，双方伤员都已经得到了基本救治。至于那些阵亡者……虽然不是很人道，可没人能对一支破袭部队要求什么。

死去的邦联士兵被就地掩埋，他们的武器也被收集在一起集中破坏。考虑到带着两百来个俘虏实在碍事，在摧毁掉他们的武器后，拉默只带上了几个轻步兵营的军官，而把剩下的俘虏都们留在了丘陵上。

没有了武器，这些人已经暂时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把他们丢在这里，反而能在之后拖累剩下的敌人。

“等等，你们放了我的手下，难道不能放了我？”

见到自己和手下之间的差别对待，那名被俘的邦联营长感到有些恐慌。

“如果你们一定要俘虏我，我建议你们记录一下我的名字，并且保证我的安全，这样，你们就能在之后拿到全额赎金……嘿？嘿！小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焦急的步兵营长呼喊着拉默，努力想让她识别出自己到底是一个多么有价值的肉票——结果就是，几秒种后，他的嘴里也像之前那个女孩一样，同样被塞上了一些让他说不出话的破烂玩意。

拉默把这些军官单独带回去当然是有原因的。

联合省内部规定，在有同级作战单位联合作战的情况下，确认军事指挥官的战功需要足够数量的手下部属和同级军官同时做出证明，方才有效。拉默不觉得安·加约尔会故意为难她，可她也不愿意平白欠别人一个人情。

……

“回来了？大家都没事吧？”

半小时后，义勇兵们和骑兵大队一起返回了绿松林。

确认完兰诺的安全和骑兵队的人数，加约尔十分明显地松了口气。

“要是你们再不回来……我都已经准备好下一批搜索队了。”

“……如果我们没回来，你继续派搜索队出去也不过是抱薪救火。”

拉默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安·加约尔战术的弱点。

这名团指挥官的过度谨慎让她不敢一次性把所有部队拉出森林——拉默甚至怀疑对方的指挥官就是掌握了她和她副官的性格特点，才定下了这种计策。

假如不是血鹫军团横插一脚，以她的这种添油战术，别说完成任务，他们是否能够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

“情况如何？损失多少？”

拉默的话很不中听，但加约尔也没有对此太过在意。她的眼睛里似乎只有自己的部下——当然，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她的那位副官。

蓓尔有些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已经产生感情了。

“问你自己的副官吧。”

同样看出了这点的绿头发懒得和加约尔解释。在加约尔和自己的副官交谈的时候，她伸手向蓓尔要了一些巧克力棒，自顾自地在一边吃了起来。

直到第56步兵团内部协调完毕，她才重新回到了对话之中。

“说说接下来的行动吧，加约尔团长。我的判断是：对方的人数不多。且很可能只是卓尔兰军队的某个指挥官在单独行动，并没有得到卓尔兰第4师或者边防师的全力支援。”

“为什么？”闻言的蓓尔有些好奇地看向了她。在她的身旁，拉低帽檐的加约尔没有说话，看来已经知道了拉默在说什么。

“很简单的事情——如果他们能调动一个师，直接在绿松林南出口部设伏包围我们不就好了？对方既然会选择用诱敌战术和伏击战术来削弱我们，就代表他手上的兵力也很紧张，至少，他没有把握和56团正面作战。”

“……有道理。”

经过提点的蓓尔反应得很快。

“如果对方兵力不多，那我们就不用将翡翠河铁路桥排除在目标之外”一旁的加约尔插了进来，“但问题是，我们现在不知道对方的兵力情况和部署位置，如果贸然前进……”

“也许可以用那个？”蓓尔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东西，“我们从远离伏击点东侧的道路继续南下，在大部队离开后，由殿后的骑兵在丘陵附近打出邦联军使用的信号弹，把周围的敌军吸引过来。这样一来，我们前方的敌军兵力就会被大大削弱了。”

拉默嗯了一声，没有反对：“可行。”

“我也不反对。”加约尔听完少女的建议，同样微微颔首，“如果有其它的邦联军队看到信号弹过来，我们不但能弄清楚他们的动向和大致兵力，也能让丘陵上的俘虏拖延他们一段时间……我没什么问题，就按她说的做吧。”

“加约尔团长，你还是好好看看吧。同样是团副官，为什么有的人这么聪明——”

扫了兰诺一眼，拉默轻轻挽住了身畔少女的手臂。

“有人的则像个白痴一样。”

她好像忘记她一开始对蓓尔的称呼了……

“请息怒，撒拉弗小姐，我代兰诺向你道歉，也向你保证，之后不会再容忍有违背军令的情况出现。”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安·加约尔的心气同样高傲。可看着自己副官的表现，她也实在没什么能在这个问题上反驳拉默的。

“现在我们已经确定了离开森林后的路线。在通过这里后，我们需要留下一支部队固守东侧的道路，保障我们的撤退路线。其它部队则轻装前进，迅速摧毁翡翠河上的桥梁。”将话题带到他们的下一步行动上，加约尔略作停顿，看向了对面的拉默，“撒拉弗小姐，你的部队打算怎么办？”

“我们也分成两队行动。”

加约尔征询的态度让吃软不吃硬的绿头发心里舒服了不少。

为了保险起见，她也打算将义勇兵团兵分两路，各自协助一边——这次任务容不得她含糊。攻击和撤退，不管哪一边出了问题，都会让她们的任务前功尽弃。

“白痴丫头，拿着这个。”

向加约尔告知完血鹫军团的行动，拉默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磨得有些发亮的骨质十面骰子，放到了少女的手心里。

“扔一个吧。单数是去破袭铁路桥，双数则是确保撤退路线。”

“嗯。”

蓓尔接过骰子，点了点头。

她的嘴上虽然这么应着，可半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太想和拉默分开。

两人之间相隔几百米和相隔几十公里完全不同。就算有研究所在后方提供帮助，她也不是很有自信自己能够独当一面。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她亦不会感到畏惧。

拉默曾经应该也和她感受过同样的紧张，既然她能做到，自己也没理由做不到。

谁不是锻炼出来的呢？

“那么——我扔了。”

合拢双手，闭着眼睛的黑发少女摇了摇骰子，然后把它朝着空中抛了出去。

——啪。

在骰子落地之前，拉默稳稳接住了它。

骰子的点数是9。

“……”

沉默数秒，目光有些复杂的拉默收回骰子，拍了拍眼前少女的肩膀。

“我回去之后会给你做很多煎蛋——别让我再也看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