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默。”

在一堵墙面上还残留着深深弩炮印记的石墙前停下，略显紧张的少女拉着绿头发的手，和她一同在身边那道倒塌的石垣上坐了下来。

从拉默的眼睛中，蓓尔能读出一些东西：对某种事物的预感，和对某个答案的期待。

拉默想必已经猜到了蓓尔会和她说些什么：在此之前，她就已经几次询问过蓓尔的真实身份。之所以到了现在反而不再多问，完全是出于对朋友的容忍。

如果蓓尔愿意主动把一切都告诉她，早就对此好奇不已的占星术士当然不会拒绝。

“既然我们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也就应该履行之前的承诺，支付我的赌注了。”

轻握着绿头发有些冰冷的手指，蓓尔在心中最后一次整理了自己的发言。

“不过在此之前，拉默需要做好一点心理准备。”

“嗯。”任由少女握住自己左手的拉默微微点了点头，“放心吧，就算你现在和我说你是邦联的间谍，我也不会把你抓起来的。”

蓓尔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比那个还离谱——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是被召唤来的恶魔……？”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蓓尔所说的话还是让绿头发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离谱”。

为了解答自己的疑惑，她在讶异地望了一眼少女之后，从口袋里抽出一副装在小铁盒里的占星牌，自行占卜了一次。

“星轨交叠……命运明灭……”

翠发的占星术士禁闭双眼，依靠镶嵌在占星牌四角的碎水晶引导魔力，试图从群星中那个未知而高洁的存在那里寻找到问题的答案。

伴随着从她口中念出的低沉咒文，六张由魔力导体制成的精致占星牌在她的面前依次排开，然后根据结果的不同，先后绽放出了强度各不相同的紫色光芒。

通过将光芒的强弱与占卜牌牌面进行排列组合，占星术士们能够依靠烂熟于心的星相学典籍，对占卜的答案做出准确解答。

然而这次……

在看到结果后，拉默却面露疑惑地摇了摇头，将并未发挥出作用的金属占卜牌重新放了回去。

“奇怪……我无法用占卜确定你说的这句话的真实性。请继续说下去。”

“事情是这样的……”

蓓尔并不知道占星术士们进行占卜的原理，但面对本来就不应存在于这个宇宙的事物，拉默的占卜失败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拢了拢自己被风吹乱的长发，翘着腿坐在残破石垣上的少女轻启双唇，将能够透露的事实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己的伙伴。

——根据13号提供的意见，她没有对自己的情况有太多隐瞒。

蓓尔现在的身份虽然十分特殊，可归根结底，她也不过只是一个代表后方来到这个世界进行先期工作的政府雇员。

她之所以能在之前得到那些改变战局的支援物资，完全要归功于在她背后作为支持的国家机器，而非她个人。

13号从来没有代表后方在明面上警告过她一些事情，但蓓尔自己心里清楚：后方对她全力提供支援只是为了让她更好完成自己的任务，而不是让她在这里逍遥自在，顺便拿着研究所的资源当成自己的金手指。

如果13号前几天的话不是作假，仅仅不到一个月后，研究所的设备部门就将会打开更大通道，为她带来更多的物资支援——而届时一同到达的，很可能还有更多比她更加专业的政府人员。

在路上考虑了一路后，蓓尔不得不认同13号之前对她的提醒：

和那些各方面的精英比起来，她本身没有任何强处。她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之前的名声、拉默的人脉资源、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更多了解。

随遇而安，不代表着蓓尔不会争强好胜。

要想提升自己之后的待遇，她就必须不断强化这一优势才行。

——噼啪！

随着天色渐暗，仍在进行临时营地搭建工作的义勇兵们纷纷点起火把与篝火，用温暖的火光照亮了这座数百年来一直人迹罕至的冰冷废墟。

在木柴燃烧时发出的清脆噼啪声中，拉默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逐渐了然。

“原来如此……”

蓓尔能够结识拉默算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在地球上，占星术士这种职业往往会带给人一种神秘学特有的迷信感。可在旧帝国境内，要论及对“星球”概念的理解以及天文物理学上的造诣，这个世界上恐怕还没有比占星术士们更加厉害的群体存在。

比起那些政治上的所谓的“改革派”，发源于魔法与水晶之都坠星堡的占星术士们往往更能接受新的新鲜事物，以及更加前卫的概念。

蓓尔的说法的确让拉默在短时间内有些不敢相信。不过，联想到蓓尔之前的举动，她不难察觉到少女所说的事情就是事实。

会想到亲自下场改变占卜结果的拉默可不是什么顽固不化、不愿意接受事实的人。

“也就是说，你背后还有着一个并不存在于这个星球上的国家？”

“可以这么说。”

做完解释的蓓尔轻轻点头。

“当然，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要和谁敌对。”

“我能明白。”

绿头发打断了她。

“能派出你这样的使节，我觉得你们的文明也不像有太多的攻击性。”

“……咳。”

拉默的话让少女忍不住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她的这句话可是对地球文明完完全全的误判。

要论自我毁灭，地球上的人类和这个内战中的国家比起来可是更胜一筹；旧帝国好歹还有为期数百年的承平日久，但自从地理大发现以来，人类内部违反战争规则的厮斗就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至于为什么唯一的“和平使者”会是蓓尔……

谁让那80个实验者只成功了她一个人呢？

在被邦联军当做仆人使唤的时候，她可没少羡慕那些失败的实验者：那些家伙在拿到一大笔报酬后就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直接回家。不像她，被丢到了这边独自生活了好几个月，不但见不到自己的家人，和地球方面的联络对象还永远只有一个13号。

“作为朋友，我不希望拉默产生这种想法。人类的欲望天然存在，不管是哪里的人类都很危险。”

注视着拉默的眼睛，蓓尔认真地给予了她一个告诫。

“但是，我所说的希望双方和平交流的内容也是真的。”

“那么，我现在就是你们的第一个合作对象了？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拉默……别和我说这种话。”

“好了，白痴丫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也都能明白责任是什么。”

从残垣上起身，拉默甩了甩自己翠色的短发。

初秋的寒风从一望无际的草毯上席卷而过，让茂密的草丛发出阵阵响亮的沙沙声。

“既然你把这些都告诉了我，我也来跟你说说我的事情吧。”